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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真正的对与错(外三首)
 
没有真正的对与错,关键在于怎么说,
你以为我是诗人,错!
我是同样精通遣词造句的律师,
我们的区别微妙,仅在一念之间。
是的,是肉体的觉醒拯救了我,
使我免于像你那样滑入精神的虚无。
词,你要学会利用,可别被它牵着鼻子走。
它的尽头没有迷人的风景,
只能是黑暗,在空洞的回声里,
这在我反复修改诉状时就已知晓。
桌上案卷堆积如山,自有秘书去处理,
可心里堆积的苦衷,不知该找谁说?
风光的外表敌不过世俗之虫的撕咬。
婚姻的衰老和肉体的衰老相继光顾,
尽管新款汽车依旧锃亮,
尽管新换的女友依旧光鲜。
可内心为什么还在激荡?
善恶?那是傻瓜才会关心的问题。
我信奉的第一真理是:小富即安。
我信奉的第二真理是:恶即是善。
我在法庭上喋喋不休,
我在私下里和法官们推杯换盏,
我的工作不外是将恶变成善——原本的模样。
这和写诗何异?世界的伪饰者。
从不同的门径,我们投身放纵的游乐场。
不要逼迫我,不要让我的舌头失去控制。
理性,再理性,理性即崩溃。
哎,诗人,咱们法庭见
去听取词语的裁决。
词语,我们共同的雇主兼命运。


对着夜色,我滔滔不绝


对着夜色,我滔滔不绝。
我不会只为漂亮娘儿们押韵。
楼房和庭院消失了,
巨大的剧场自会呈现。
风送来树的掌声,
星星和月亮蜕变成不自然的布景。
——人类,你干的好事。
倾吐吧,没有听众,大声点。
我摘下眼镜,
将嘴唇交给夜晚,像交给焦渴的女人,
翕动着,回敬赞美给满腹的怨恨。
嗨,多美好的春夜,
像一场悬念丛生的电影,
不知疲倦
把你引向那空洞的舞台,
向这儿微笑,颔首。
风度来自距离,
美出自想象,而倾诉和沉默是孪生姊妹。
落入睡眠,现实已然崩塌。
稍稍变换角度,月亮在夜幕移动,
我滔滔不绝,词遁入黑暗,
剩下我,还活着。
俗世的快乐不是没有可能。
我沉湎于过去,竟是错误。


词语将我们完整地隐藏

词语将我们完整地隐藏,
而春天在激励我复苏,
激励我歌唱,
尽管听众早已溃散,
尽管我们的出场不过是汇入人流,
沿着古代的城墙我穿越城市,
风穿过整个冬天的厅堂它呼唤着我,
我知道我是词和物的幻象,
时间的冷漠和物象的忍耐将我逐出这个世界:
树木长出新叶;
明亮的窗户在眺望着灿烂的星辰;
人们静默地出门,然后回家。
嗨,几百本破烂的书籍造就的文明
嗨,松软的砂粒构筑的城堡
坍塌吧,我厌腻,让我从你思欲成病的土壤里破土而出吧,
在肉体中求得有限的快乐。
我是倾斜的大地的一部分,
我是孤立无援的星光。
绝对的善是残忍的,
务求平缓地平缓地进入睡眠——语言的同谋。
我是词语,我是神迹,
但有何荣耀可言?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我看不清它的面容,
但它沉默着,有一种我熟悉的庄严,在树下在午后。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我禁不住默念不连贯的语句,
我禁不住用那不成熟的嗓音和它交流,
当我在诗中说“你”,也许就是“它”,
我的语句之所以安静地流向内心,也是因为它。
它推动我置身于未知和驻留在年轻人的无畏中,
虽然我不再年轻,但它赐予我无视衰败的勇气,
一如年轻时我们在面对生活时本能的勇猛。
我默念着语句,我并不知道其中的含义,
就像我并不知晓那形象对我意味着什么,
像狗引着主人到郊外的草丛,
像晨光摸索着不知道该不该唤醒万物,
楼群苏醒,人们奔忙着挤上公共汽车赶去上班,
他们不知道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但我知道这是我被“选中”的原因,
尽管我始终看不清它的面容。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陪伴我度过寂寞的青春岁月,
还将陪伴我度过同样寂寞的暮年,
陪伴我走过有河流流经的众多城市和村镇,
也将陪伴我走过爱情向亲情的艰难跋涉。
许多年,我揣摩它端详它,
但却并不真正的想生下它。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在寻找词语的甲胄,
那永远不合身的甲胄,如同一个陷阱。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告诉我得学会把高亢的声音调到低沉,
在低音中,那个佝偻的形象终得以舒展。
但舒适也不是它的目的,
我并不了解它,但了解也不是我们的目的。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让它继续待在那里吧,启动我的呼吸和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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