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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象太陽一樣美麗
鐘琪

阿冉是妓女,也就是時下的小姐,雖說王正殊沒和阿冉做過愛,可王正殊仍對阿冉印象蠻好,因為他覺得阿冉比許多人磊落,就象阿冉自己說的,我賣我自己,是有償勞動,和你們上班掙錢一樣,只是服務對象不同。可仁六淨想好事,不但要和阿冉睡覺,還不想掏錢。阿冉就不干了,罵道,你以為我是國營企業,想白蹭就白蹭。仁六說,你就全當國營奉獻一回吧。阿冉罵道,就算我想國營一回,你也看看你有沒有毛桐的本事。仁六一听這話就焉下來。他仁六有多大飯量,豈能和毛桐相比。

毛桐,上里車站普通職工,但其不普通的地方是不上班還要拿錢。他和車站的關系和他自己与阿冉的關系差逑不多,都是白蹭,只不過阿冉是自己愿意,可車站卻是不得已而為之。

前任站長停了毛桐的工資,理由是毛桐人雖然在車站,可從來就不上班,干活拿錢,不干活當然不拿錢了,這天經地義。

毛桐一點不急不躁,改變了他平日除了和阿冉睡覺,就是吸白粉的正常生活,一到開飯,就跟上站長,站長吃啥他吃啥,吃完嘴一抹,對灶上說,全記站長頭上,扭臉又對站長說,站長,謝了,你真是我的父母官。站長不理識他那一套,吃几頓飯我管得起,可不能坏了車站的管理體制。站長休假回到家,毛桐賴在站長家里不走,站長家里頭的就罵站長干得窩囊。站長對毛桐說,有什么事到車站再說吧。毛桐說,什么事也沒有,你是我的父母官,也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沒你了我飯吃不到嘴里。站長給了點錢把毛桐打發走,可還是拖著不給毛桐全工資。那次毛桐知道有趟什么大人物的專列要從車站過,就不動聲色地待在值班室,等專列要通過時,毛桐讓值班員給撂紅燈。值班員不敢開放紅燈,但更不敢得罪毛桐,就求毛桐,說,兄弟,老哥養活一大口子人,不象你沒有牽挂,你還是給老哥留條寬路吧。毛桐說,好,我自己摁。專列在上里車站本該通過,卻被硬硬撂停了一個多鐘點,一家伙把站長給撂挪窩了。當時上面態度挺硬,說不但要開除毛桐,還要逮捕他,車站公安倒是把毛桐弄到所里待了几天,可后來不知咋回事,毛桐被放了回來,這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新站長一上來,第一件事先恢复了毛桐的全工資。新站長也說得好,讓這貨再捅個事出來,上級光訓咱沒能力,連這么個小職工都消化不下,還能干出啥業績?國營企業嘛,養几個閑人也屬正常,再說了,誰還和吸大煙的一般見識。現在毛桐和站長關系處得挺和諧。毛桐見了站長拍著站長的肩膀說,領導,給發支煙。站長拿出煙給毛桐抽出一支,也給周圍在的人各扔了一支,毛桐打著火先給站長點上了,再給自己燃上,然后才笑笑地對站長說,不好意思了,領導,這一向手頭有點緊巴,先從你這支几張錢花花。站長老江湖般地哈哈一笑,道,你個憋三,除了向我要錢,那還能想起這儿有我這個站長。毛桐說,你是我的父母官,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站長笑笑地取出人民幣,說,這可是我私人的錢,多了也不可能給你了。毛桐說,大領導,別哭窮,我給你寫個欠條,等開支了還你。站長說,算了吧,別給我許諾,只要你拿這錢別去冒泡泡就行了,要等你還錢,除非火車站起來走,再不爬著跑。

王正殊沒來車站以前就听過毛桐的名气,見了毛桐,也覺得一般,吸大煙的人除了看上去身體單薄點,和咱們普通人沒啥區別,可后來他才算真正領會毛桐的本色了。王正殊都記不清毛桐向他借過多少回錢了,開始時王正殊根本沒有多想,雖說他吸大煙,可都在一個車站,犯不著為一點錢惹毛桐,其實根子里王正殊還是有點后怕毛桐,他家离這遠,自個單槍匹馬在車站上班,能得罪起毛桐嗎?

毛桐向王正殊借錢的勢子,也著實開了王正殊的眼界,他沒想到世界上兩肢獨立行走的人的群體里,竟然還有這類稱之謂人的活寶。毛桐借錢的理由各种各樣,但凡車站一開支,他要遇上了王正殊,總能找到借口。王正殊想躲著毛桐,可哪能躲得過?上回王正殊已經狠下心再不借錢給毛桐了,可毛桐賴著把他媽搬出來,說他媽得了點急病,他就倒個前后,并信誓旦旦地說,回頭馬上把他的錢給還上,他知道小王掙倆個錢也不容易。最后王正殊硬抗不過,也就借給了毛桐。

這回毛桐一進來,正正殊就下了決心不借給他錢了。毛桐顯然是剛吸過大煙,精神狀態高漲,說,兄弟,先向哥借個急。他說,我的事比你還急。毛桐就往王正殊跟前靠了靠,道,你是不是不信任哥了,哥在站區的威信孬好是用錢買不到的。王正殊心說,狗屁,你用威信兩字,還不是糟蹋漢字。可嘴上卻說,我知道你的名气,可我确實是有緊急事,實在倒不開。毛桐說,啥緊急事,你說出來哥替你辦。王正殊气得沒轍,說,我個人的私事,不方便說,反正要用錢。毛桐說,哥給你保證了,明天就給你還上,王正殊說,我相信你,可我真地要去辦事呀。他是鐵定了心這次再不能給毛桐借錢了。毛桐有點變臉,道,你看不起哥。王正殊忙說,可別這么說,你在我心目中地位蠻高,那還敢看不起你呀。毛桐說,那不就結了嘛,快把錢掏出來吧,咱們還是好兄弟。王正殊心里罵道,誰跟你兄弟呀,我跟豬兄弟也不跟你兄弟。毛桐又往王正殊跟前湊了湊,王正殊下意識地捂住了口袋,說,毛哥,兄弟求你了,你就找別人去借吧。毛桐正要硬從王正殊口袋里掏時,阿冉進來了,毛桐住了手,阿冉說,不要臉,又借人家娃錢。毛桐說,避,這沒你的事。阿冉說,人家娃又不是國營企業,你憑啥老借人家娃錢。毛桐說,我又不是不還。阿冉道,再別羞你先人的X了,你啥時候給人家娃還過錢。一下倒把毛桐噎地沒了話,阿冉對王正殊說,就是不給他錢。王正殊說,我也确确實實有事。阿冉說,毛桐,你連我都不如,我勞動我掙錢,你借了人家娃那么多次錢,你給人家娃付過啥勞動。毛桐說,你個賣X的,那有你插的驢嘴。阿冉說,車站慣出你毛病來了,你不論見了誰都把人家當成國營企業了。毛桐就說,我和王正殊是好兄弟,這樣吧,听你婊子的話,我就叫我兄弟也當一回神仙吧。說著,好似極不愿意地從上衣兜里摸了半天,才掏出一小袋白粉,扔給王正殊,道,這東西好,吸了后能叫你想啥有啥,要啥來啥。仁六不知啥時候也進來了,嚷嚷道,有沒有和阿冉打洞那樣從山頂往山谷滑的舒服勁。阿冉罵道,滾,找你媽去。仁六就嘻皮笑臉地道,阿冉,還是你好,我見了多少女人,都不如你這條好,你是我的夢中情人。阿冉“呸”地唾了一口,說,東邊渠綁綁上知了窩多,你愛插那個窩插那個窩,自個快活去。仁六依舊嘻皮笑臉道,那有你的軟和。阿冉接著罵道,那你自己割上二斤膘厚的肥肉,在中間挖個洞,想咋樣折騰就咋樣折騰。仁六還想貧嘴,毛桐在一旁道,仁六,你他媽活膩歪了,那儿人多你那儿耍去。仁六臉抹著一笑,“哧溜”一下走了。毛桐看王正殊手撥拉地就象見了瘟疫一樣將白粉推給他,就小心翼翼地將袋子裝了起來,這么金貴的東西你不要,以后可別說哥這人不夠朋友,仁六那貨屁顛屁顛地想要我哪給他。王正殊說,好東西你還是一個人自己享用吧。毛桐就說,阿冉也在跟前,你再不借給哥錢,哥顯得多沒面子,以后還咋樣叫哥在車站上做人。王正殊心里徘徊著,想著有什么法脫逃。毛桐繼續說,哥可是好話給你說盡了,只要你還想在車站混,你可就別沒了抬舉。王正殊心里也知道,吸大煙的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來,何況自己也确實想安穩地掙了車站上的這份錢。毛桐又極不耐煩地道,好了好了,阿冉做證,明天還了你,你可別叫哥在女人面前失了面子。阿冉說,毛桐,你可說話要算話。

錢被毛桐一借走,王正殊心里挺難受的,不知為何,一閉上眼睛,他就迷迷登登夢見媽的影子,媽那條漿洗的黑褲子都已經被穿洗得枯皺皺了,媽和門口那個帶著兩馬頭櫳的菜販子一分一分摳算著,可嘴里卻還要對站在巷道的另外几個人說,我儿子總算上班了,我以后吃菜手頭也就松款多了。媽就立在門口,手中揚著一把值不了几個錢的菠菜,他眼淚不由自住地流了下來,唉,誰讓他碰上毛桐這樣的東西呢?他似乎又看見了毛桐光膀子上搭條毛巾,趿拉著一雙拖鞋,“啪拉、啪拉”地在水池邊洗臉,那時太陽正當空,毛桐旁若無人地“扑哧扑哧”地濺起了一地的水花,陽光下,那水花掉落地面的一瞬間,竟如盛開的桃花般鮮艷美麗,他感覺到那鮮艷混攪著陽光的色彩,一團團五彩斑斕地向自己飄了過來,那五彩斑斕就象層層疊疊的水花,鋪天蓋地地將自己罩了起來,一時,他身上竟如浸霧般潮漉漉,醒過來后,他出了一身的虛汗,枕巾也被打濕了一大片,王正殊想,村里還有管事的村長,難道毛桐就沒人管他了?他一想起站長給他說的話,一時間又沒了信心。那次站長不等他說完,就一本正經地道,你們這算私人行為,不是車站上的公事,就不好插手過問。他說,但總該有個法吧。站長說,林子大了,什么鳥也有,要自己摸索与任何人相處的經驗。末了,站長傳經般推心道,象毛桐那吸大煙的,還是少沾惹為好。他說,可他老借我的錢呀。站長說,那他咋不借別人的,咋沒見別人向我反映借錢的事,還要從自身找找原因。他覺得站長說得有那么點道理,自己的原因,那就是第一次壓根就不該借錢給毛桐,讓他絕了這個念頭,可他沒有對站長講。站長又講了些人生的哲理,說,要學會适應這個社會,不要眼睛光囿于一點,要站高了往前看,遇到事自己要多動動腦子,連吸大煙的都沒有了那還叫社會嗎。王正殊覺得站長不虧是當領導,見識确實寬廣,可他還是站不高,看不遠,因為他心疼他的錢。他就想,不管毛桐還与不還,他都要死皮賴臉地象毛桐借錢時那樣去要,既就使不還,他也想好了,就全當喂狗了,他又不是沒喂過,他已經喂過那么多次了,只是但愿這條狗以后再別來找他就大吉了。

避過人,仁六對王正殊燒火道,要,一定要要下。王正殊沒吭气,仁六就一副滿腔熱血的男子漢樣,道,他毛桐要借了我的錢,他得乖乖給我還,都是大老爺們,誰怕誰呀?王正殊知道仁六的貨色,就說,你敢在毛桐跟前賣闊不?仁六拍拍胸脯,道,槌子,誰要惹了我,天王老子我都不怕,他毛桐才算個X。王正殊說,好,那咱倆一塊去要錢,要下了分一半給你。仁六說,不過得改天,今天我還有點急事。說完就走了。

大半晌了,也沒見毛桐從他屋子里出來,王正殊就過去敲門,不想門根本就沒上鎖,略一推就開了,毛桐還斜躺在被窩里,阿冉早起來了,可穿件露得很多的睡衣,坐在一旁看碟片。王正殊倒有點尷尬,邊說著,你們還沒起來,不好意思打攪了,邊往出退,阿冉說,噢 ,王正殊,過來一塊看。王正殊道,啊……不,我是……他自己倒說不出來了。阿冉笑道,看你跟個小弟弟一樣。他不敢正面往阿冉身上看,裝著副輕松的樣子,道,啥片子。阿冉道,搞笑的,挺逗人的。半天沒說話在床上吸煙的毛桐道,來,兄弟,也神仙一把。王下殊忙搖手道,不不不,你自己享用吧。房子光線盡管有點暗,可他還是瞧見滿地吐的痰,一不小心就踩上去了,令人有作嘔的感覺,床頭柜上堆放著兩碗吃剩下的康師傅方便面,還有紅紅的火腿腸殼,几個空啤酒瓶子也橫著豎著被撂在上面。空气里的味有點象放坏了的死魚,腥臭腥臭。他原來想著吸大煙肯定是很舒服的事,不然那么多人會著迷,可沒想到竟吐得滿地的痰,這那是人待的地方。毛桐半身躺在被窩里,道,來,兄弟,吸一口也不白活了。那邊阿冉道,吸死你。毛桐還真象神仙似地滿臉陶醉著道,我死了誰還X你,你那東西總不能叫閑著。王正殊一看這樣子,都想走了,這錢沒法要。倒是阿冉記起來了,說,你還吸,你倒是把人家娃的錢給人家娃還了,還算你是長著雞巴的人,羞不羞。毛桐說,要錢撓蛋呀,兄弟,過來吸一下,你多少錢都買不來這种酥的感覺。王正殊說,你還是自個酥吧。阿冉邊往嘴里塞鍋巴,邊罵道,你遲早得吸死。毛桐慢吞吞飄飄然地道,死不了,吸時比X你還過癮。阿冉道,那你以后X煙吧,也不要X我了。

王正殊站在一旁沒有說話的机會,就往門口走,阿冉起身去取衣服,說,這次我先替你給人家娃還上,免得別人都罵你褲檔里長了根蔥,沒長雞巴。王正殊沒想到阿冉會這樣做,或許是房子里這股曖昧的味實在令人受不了,或許是阿冉的身份和阿冉的穿著叫他接受不了,他一邊放下阿冉扔給他的桔子,不敢看阿冉笑笑的眼神,逃也似地离開了這間煙霧燎繞的屋子。

外面真好,陽光真好,他心里念叼著,全當喂狗了,人怎么能和狗一般見識呢。

王正殊雖然心疼錢,但還是想好了,以后躲著毛桐就是了,井水不犯河水,若沒有了后來那天中午的事情,王正殊的生活軌跡大概就要按他自己設計的樣去走了,可那個中午對王正殊是個定數,他難逃這個定數。

那天中午的天气真好,太陽盤在空中,象個蠶一樣吐出万道金絲,王正殊就罩在這金絲里,他突然間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夢境來,他現在站在站台上,不正和那飄向自己的五彩斑斕中的某個截面一模一樣嗎?等他發現毛桐向自己走來時,已經來不及躲了。

毛桐笑笑地就張開了借錢的口。王正殊生硬地說,不是沒有錢,就是不借。毛桐臉騰地一下子漲紅了,他興許沒有想到平時軟綿綿的王正殊會這樣和他說話。王正殊在燦爛的陽光下,還是瞅清了一絲絲陰陰的笑從毛桐臉上滑過,仁六和其它几個人都在跟前,他眼角似乎還掃見站長也在附近,毛桐問,為啥。他說,不為啥,我的錢有用處。毛桐肯定也注意到了周圍的一雙雙眼睛,語气反倒軟和下來,道,哥還你,別怕,這次絕對是真的。王正殊說,你就是還我我也不借,我的錢有花銷的地方。毛桐還是軟著語气說,上次阿冉給你你不要,又不是哥不給你還呀。王正殊說,不要是我不要的事,借不借給你是我的事。毛桐沒想到會是這种場面,一時下不了台,語气更加軟了,道,這樣吧,讓阿冉先陪你睡几天,這下可以了吧,這可是仁六做夢都想辦到的事情。毛桐還想說點好听的,就道,仁六給再多的錢,阿冉都不讓仁六睡,你就不一樣了,阿冉說過蠻喜歡你這個小弟弟的,說時,還十分曖昧地對著他擠擠眼睛笑了笑。仁六就在旁邊,見毛桐扭臉看他,就抹著臉一笑道,嘻嘻,阿冉我可泡不起,洞深林密,我能耐小。毛桐自以為可以有台階下了,可王正殊這次是橫豎橫下心,道,阿冉我不要,要么你找別人借,我的錢要借,沒門。這時,車站一天唯一的一趟慢車,在一陣長鳴聲中,夾裹著一股子油料鐵皮和尿臊子味,喘著气沖了進來。誰也沒注意到,毛桐“蹭”一下黑了臉,突然間將尖尖的三接頭皮鞋狠狠地踹到王正殊的下身,隨手毛桐又不知從哪儿變出一截鏈子鎖,掄圓了“嗚”地一聲就摔到王正殊的臉上,王正殊沒防顧,突如其來的襲擊一下子把他擊倒了,他根本沒有還手的机會,他捂著下身倒在地上,血象蚯蚓一樣就滲到了站台上,陽光下,血炫爛而艷麗,就象女人涂沫得血紅的嘴唇一樣勾人炫暈,他視線模糊,只听見旅客的惊叫聲,仁六往后縮的身影,站長也影子般一晃便沒有了蹤影,鏈子鎖落下來就象打在棉花上發出“扑、扑、扑”沉悶的響聲,他想還手卻沒机會,下身有如刀鋸后劇烈般疼痛。他還望見阿冉奔跑過來,一把奪過毛桐手中的鏈子鎖,“啪”地一聲扔到道心里,嘴里不知在嚷嚷著啥,擰起毛桐的耳朵,就將毛桐捩了開來。

望見血的那一瞬間,王正殊心底里便“膨”地一聲升起了一股野蠻,血竟是那樣美麗,尤其是陽光下的血,紅艷紅艷,美麗地令人炫暈,可他以前一直不知道,他更沒想到血竟然會為他帶來那般的沖動,使他渾身燃燒起來,他覺著自己好似在慢慢變成上樹攀壁,還吃血淋淋生肉渾身帶毛的猿猴。

事后,站長說他,還是太年輕,說話沒技巧,以后一定要吸取教訓,說話時注意分寸。站長還想多說些人生的道理,可一看王正殊就那么淡淡地笑著,不吐一個字,那笑里含著一股冷酷,直笑地站長心里發毛,怯怯地再沒敢多說一句。

王正殊自己都惊訝自己干活時的那份平靜,平靜到好似周圍的空气也靜止地凝固住了。

太陽多好,軟綿綿地照下來,四周的靜寂就象悶在一個密封的鐵皮箱子里面,天气是那么好,阿冉恰巧也不在車站,是的,他要等待阿冉不在的時候才能去做,這一切又不正是一种天意的安排嗎?仁六比先前更加扎五扎六,喊王正殊就象叫個下人,呼來呼去的,他自己認為自個比王正殊更有男子漢的味。“三缺一,把毛桐喊下來打牌。”王正殊從容地洗完手,換上干淨的衣服,笑著對仁六說,毛桐不打,毛桐說他要吸煙。仁六很有風度地擺了一下手,說,知道了。也根本不叫王正殊上場合,好象他和王正殊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他們是真正的男人,而王正殊算個卵。王正殊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背著個小包,走出了車站,他眯起眼睛,瞅了瞅耀目的陽光,陽光真好,可血比陽光耀目,毛桐一望見那杆被磨得尖刃尖刃的磅稱杆,眼睛里放射出一絲慌恐,真象他進入阿冉的身體里要達到高潮時的神情,一道寒光只在他面前一晃,他張著嘴巴,要說的話終于沒有說出來,王正殊似乎看見阿冉就坐在旁邊正往嘴里塞著鍋巴,他不知道他的臉上是哪一种模樣,他只覺得利刃切下去時,就象他媽在后院給他殺雞,陽光五顏六色,雞脖子“噗”地一下擎出一道長長的血柱,可雞身子卻還在無謂地掙扎著,血柱扑洒下來,是那樣鮮艷,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么喜歡這份鮮艷,就象喜歡陽光一樣喜歡這血的艷麗,他用拖布拖干淨了地面,洗了手,打點好自己早就收拾好的行囊,緩緩地走了出來,陽光真好,不知為何,他現在竟然渴望起再能碰見阿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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