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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四首
潘维

同里时光
——给长岛

青苔上的时光,
被木窗棂镂空的时光,
花鞋蹑手蹑脚的时光,
莲藕和白鱼的时光,
从轿子里下来的,老去的时光。

在这种时光里,
水是淡的,梳子是亮的,
小弄堂,是梅花的琴调试过的,
安静,可是屋檐和青石板都认识的。
玉兰树下有明月清风的体香。

这种低眉顺眼的时光,
如糕点铺掌柜的节俭,
也彷彿在亭台楼阁间曲折迂回
打的灯笼,
当人们走过了长庆、吉利、太平三桥,
当桨声让文昌庙风云聚会,
是运河在开花结果。

白墙上壁虎斑驳的时光,
军机处谈恋爱的时光,
在这种时光里,
睡眠比蚕蛹还多,
小家碧玉比进步的辛亥革命,
更能革掉岁月的命。
2008-3-13

饮食:致青海马非书


多年前,餐饮界沉寂,
鱼虾们有一副天然的水棺材。
浙北县城里,少女素雅成菊花、茉莉,
而我试图做太湖小流氓,
可不太成功。

我承认美食比爱国重要,
因此,从地下的历史到土上的腐朽,
我唯一致敬的是家常菜肴:
由母亲或被冷落的贤妻,
加入酱制成。


多年后,娱乐业掌权。
连青海湖也是一只旅游钱柜。
小湟鱼像金条储量稀少,
被闲置的网觊觎,
缺氧且危险。

从不酗酒的青藏高原,
总戴一顶晕眩的帽子。
紫外,比国家利益还炙热,
煮熟青稞和信仰,
一种纯正的清真食品。


古人用一颗文心来雕龙。
今晚的丈夫,最爱煲小丑鱼头汤。
并且有无限的江河湖海,
在为胃口腰。
可春去秋来,一切归于零。

现在,碗里盛各种味道:
从太湖到青海湖,
从淡水到咸水。
饮食之道,乃为生命的慈航。
似乎,老灶火忽闪美好。


当一切归于零,说明
轮回已上了另一个台级。
比如从食肉动物转化为素食主义。
从享乐饕餮到营养菜谱。
但洋的刺激会迷乱心智。

情欲不过是一道甜点,
戈壁的风沙
或江南的越剧才算是主食。
可以把争议放在餐桌尽头,
让幽灵们肆意评说。
2007.12.

归途
──给力虹

夜晚已是娱乐业的殖民地,
油腻之后,盘底只残留喧杂。
半轮弯月侍女般
冷含讥讽,注视
一只晕醉的酒瓶空空回家。

寒冷的威严无处不在:
连穿过缝隙的阴风,
也苍白得没有一枝红梅。
只有水果店,
存放我童年的喜悦。
像一只即将腐烂的香蕉,
我的身体需要一剂猛药:遣送站。

现在,雨,受惊吓似的
停滞在半空──
头部的潮湿和下半身的干燥,
把我分裂成我们。

生命,是件小差事,
只求微不足道的料理;
如植物园的花卉,
有几株,是我失败的情人。

在手指无边的长夜,
摸索不到一枚钥匙,
门,一重重紧闭。
黑暗显得得体。
一具木乃伊想起,
漂亮的肉欲和快乐和处子之痛,
而光顺头发流下口水。
迷失,像钢模,
浇铸出又一天。
2006.3.4.

短恨歌
——给陈恬

把恨弄短一点吧,
弄成厘米、毫米,
弄成水光,只照亮鲑鱼背上的旅行;
弄成早春的鸟叫,
离理发师和寡妇的忧郁很近。

不要像白居易的野火,
把杂草涂改成历史。
也不要学长江的兔尾,日夜窜逃不息。
更不要骑蜗牛下江南,缠绵到死。

把恨弄短一点,
就等于把苦难弄成残废,
就等于床榻不会清冷。

在恐怖纷飞的柳絮下,
爱情是别人的今生今世,
即使我提前到达,也晚了;
即使玉环戴上无名指,
恨,也不关国家的事。
2006.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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