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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慢的火车
蓝 蓝

黄沙漫漫,戈壁寂寥。年年月月,漠风在这片土地上寂寞地刮着,沙丘上留下了层层波浪般的痕迹。没有树,没有草,有时候连驼铃单调的叮咚声也不会有。

但是,就在这大漠深处,每天都会有一辆慢吞吞的火车从沙梁间爬过,那车厢里的窗口都是空的,灌满了荒凉的风景。偶尔看到一张脸紧紧贴在窗玻璃上,眼睛里也满是惆怅和无聊,仿佛漫长的孤单单的旅途已经磨没了他初上车时的新奇。

每节车厢里大约只有三两个人,也不说话,各自坐着,盯着窗外一个又一个连绵起伏的沙丘或茫茫戈壁。列车员把自己关在狭小的乘务员室中,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突然,有人坐直了腰,紧紧盯着远处的一个黑点,看着越来越近了,才发现是一个背着包袱的人,在朝火车挥手。车厢里人兴奋起来,他们没想到在沙漠里还会有人出现。只见那人也不着急,一步一步走着,继续挥手。只听到火车发出“哐当”一声响,,缓解阀呲呲地像是在放气,车就慢了下来。

“莫非火车会停下来?”车厢里的旅客正在嘀咕,就见那背包袱的人紧赶两步,抓住一节车厢的扶手,早有乘务员打开了门,伸手把他拽上来了。

火车继续往前走。来了新的旅伴,大家也只是点点头,不再说话。有人感到饿了,拿出自己带的干粮、鸡蛋,吃起来。刚上车的人四处张望,后来跑去敲乘务员的门,拿出钞票要补票。睡眼惺忪的乘务员皱着眉头,连声说回头再说吧,就把门关了。

于是,三四个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舒心的笑容,似乎遇到了很幸福的事情,彼此开始打招呼,坐在一起,东一句西一句地聊。慢慢地,火车驶进了黑夜,驶进了更深的空旷和睡梦中……。

——这不是我的杜撰,是我从老朋友杨君那里听来的故事。杨君是某出版社的资深编辑,走南闯北到处约稿,除了珠穆朗玛峰之外,足迹差不多踏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某一次听我询问去西北的行程,马上一拍脑门道:“有一趟车!你一定要坐。”

杨君掩饰不住内心的神秘,压低声音道:“那可是我这辈子坐过的最棒的火车!”他把椅子往前拉拉,“我敢说,那肯定是全世界最舒服、最奢侈、也是最慢的火车!”接下来,他就跟我讲了上面那个据说是他亲身经历的故事。他告诉我,那趟火车每天下午从兰州出发,一天一夜的路程,穿越沙漠戈壁,第二天到达银川。

去年秋天,终于有机会去西北,一直惦记着这个故事。不幸的是要和旅行社一起行动,但贼心不死,逢导游就打听那趟全世界最慢的列车。有人说大概是有,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还有人摇摇头,疑惑地问:“真的吗?哪里会有出租车一样招手就停的火车啊?”

我倒愿意相信这是真的。试想,一个在沙漠里迷了路的旅人,正在寂静无声的深夜里陷入绝望的时刻,突然看到一列窗口亮着灯光的火车从沙丘后慢慢爬了过来,并庄重地为他停下时,那该是多么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啊!

李秀荣家的碗和马玲家的摊儿

六岁多时我遇到了一个敌人,她的绰号叫“摩托”。

那年我们全家随父亲所在的部队换防到河南的一个县城。我上二年级,班里所有的孩子都比我大,但我的敌人只有一个李秀荣,因为全年级的女孩子只有她跑得比我快,简直是飞快,这是叫人无法忍受的。

体育课结束回到家里,我问妈妈:“吃什么才能跑得快?”

忙着做饭的妈妈不耐烦地随口说:“——化肥!吃化肥就跑得快!”

我没见过化肥,家里也没有,这东西肯定好吃。

第二天一早上学,走到“摩托”家门口,我拐进了她家的大门。

“李秀荣,你吃化肥吗?”我问。他们家的大人都瞪大了眼睛。

她有点迟疑地回答:“我不吃……太贵了。”除了我们俩,屋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李秀荣举起手中的碗叫我看,“我吃这个——玉米糁糊涂掌(意即掺放)红薯。”

那是个足有汤盆大的粗瓷海碗,整整一碗熬得粘稠的玉米糁,至少有半碗是红薯块,闻上去很香。在军营长大的我以前从没有吃过这种东西。李秀荣的娘盛了一碗叫我吃,又端过来他们家饭桌上唯一的一碟菜:掺着辣椒舂成的蒜泥。

“你们天天早晨都吃这个?”我很羡慕李秀荣家。后来我才知道几乎全班的同学,包括我们老师家早晨也是吃玉米糁,家庭条件好的偶尔会有红薯面、玉米面掺着白面烙的薄烙饼,里面卷上豆瓣酱和大葱。

很快我就害怕玉米糁和红薯了,它们不停地叫我吐酸水,以至于后来我一看见粗瓷大海碗就发憷。那是1973年前后的事情。

我遇到的第二个敌人是初中同学马玲。马玲和我同桌,都是校篮球队的队员,她长得五大三粗,一膀子就把我撞出了三秒区。

马玲家是回民,开着小饭馆,一大早就出摊儿,卖炸油馍油饼,羊肉冲汤。马玲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从熟肉案子上抓一把切碎的羊肉丢进碗里,又抓了一把芫荽和葱花沫,筷子挑一大块辣椒红油,边吃边朝我翻白眼:“恁好吃的东西你不吃,呸!”

我捂着鼻子跑了,我受不了羊肉的膻味儿。

期末要考试,课间操的时候马玲从学校后院噌噌爬树翻墙回家,很快又回来,用胳膊肘碰我,讨好地说:“喏,尝尝,不膻,香油炸的。”

那是一大块焦香的油饼。马玲靠这块油饼贿赂我,高中毕业考试顺利蒙混过关。那是1981年的冬天,我14岁。

“摩托”李秀荣小学毕业就辍学,回家种地,拉架子车,这辈子没有当上运动员,更不要说奥运冠军了。我大学寒假回父母家,在街口遇到她在寒风中卖汤圆和馄饨,身边跟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她拉住我,非要我吃一碗再走。递到我手里的是个小巧的薄瓷碗;那双粗糙的手粘着面粉,裂着口子。我头也不抬地吃着,一言不发。

马玲家是县城的老商户了,不但羊肉汤好,她爹做的烧鸡也远近闻名,开了好几家分店。去年春节我回去看父母,早晨在菜市场的早点摊儿旁被人冷不防捅了一拳。“老伙计!”一听就是马玲的大嗓门。

看到我身边的孪生女儿,她喜上眉梢蹲下身:“乖乖儿,吃点啥?看看,豆沫、水煎包、羊肉冲汤、杂壳(杂碎)、糊辣汤、油馍……,吃啥姨姨给你拿。”

又看我,撇撇嘴道:“咱不稀罕,咱也俩!老大上初中了,这是老二。”她指着旁边手抡擀面杖耍“少林棍”的一个男孩子说。

马玲离开学校不久就有了一段浪漫史,后来早早结婚,在家说一不二。小两口在一起开饭馆,日子过得不错,吃得愈发膀大腰圆,威风凛凛,叫我望而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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