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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在我生活的坎川镇》的对话
北陵王,张祈

1.
我看见县政府门前整天停泊着一辆农用拖拉机,
那是进城集体上访的农民乘坐的交通工具。
我看见一位老妪躺在电子推拉门的路轨上哭泣,
围观的人群叽叽喳喳议论纷纷但无一人上前询问,
两个保安──政府所豢养的猎狗手持橡皮棍,
一边比比划划一边将那可怜的老妪训斥抽打。

2.
我看见在法院高高的围墙外,
在那焊在铁栅栏上的政务公开栏前面,
挤满了进城务工的农民、不明身份者,
和刚刚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干部以及游手好闲之辈,
他们呆呆地看着公开栏上的文字,眼神迷茫,
他们指指戳戳,但谁也不说一句话。
又一个残杀村支书的年轻农民被执行枪决了,
一个纵火烧毁了村委会主任房子的村妇被判了无期。

3.
我看见下岗女工徐丽萍开办的拓荒者书园,
蜷缩在大大小小的酒楼、饭店、洗脚屋的缝隙间,
路边停满了桑塔纳、奥迪、奔驰、宝马,
包间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推杯换盏,一派歌舞升平。
而美丽哀怨的徐老板一个人独守书园,
双眼怔怔地看着袒胸露背的三陪女与客人打情骂俏,
一本书从膝头掉在地上她竟毫无所知,
那酒足饭饱的食客们东倒西歪钻进轿车一溜烟驰去了。

4.
我看见在有名的十号路的中段,
在名为网迷部落的网吧那逼仄、幽暗的房间里,
二十多个少男少女正沉浸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
他们头发蓬乱,双眼发红,手如枯枝,身体颤抖。
远远传来母亲那哀号般的呼唤,他们不为所动。
整个城市都睡着了,只有这个房间醒着,像一只独眼。

5.
我看见齐鲁风采福利彩票发行亭前人山人海,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从来没有任何运动具有这么大的凝聚力。
发行彩票才真正是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民心工程。
哦,我能理解人民群众那种一夜暴富的愿望,
在我所生活的坎川镇,富而不阔已经成为人们的通病,
而一旦美梦成真腰缠百万贯后的极乐也不能说完全是得意忘形,
“我要是中了大奖,什么书记、县长,都他妈的给我一边玩去!”
看,钱并不是最终目的,政治才是一切动物的本性。

6.
在县委,在县政府,在人大,在政协,在纪检委,
在法院,在检察院,在司法局,在公安局,在反贪局,
在人事局,在财政局,在监察局,在教育局,在体育局,
在劳动局,在民政局,在卫生局,在审计局,在建设局,
有多少西装革履、道貌岸然、肚大腿细的正人君子啊,
他们严谨得如同法律条文、规章制度,
但他们的灵魂却像办公楼一样阴暗,
他们琢磨、盘算、密谋着上司的嗜好和同僚的缺陷。

7.
在一座座将军楼里,在一座座局长楼里,
在金河源小区,在聚福花园小区,在所谓的农民别墅区,
居住着坎川镇上那些有权的、有钱的和有权兼有钱的,
他们三天两头出门旅行,去深圳,去海南,去泰国,去欧洲。
而四世同堂的韩老师为购一套住房愁白了头,
他那居住了四十年的三间平房一夜之间成为废墟,
一辈子的积蓄不够买小区里的半间车库。

8.
太阳照耀着我所生活的坎川镇,
太阳照耀着坎川镇的男人和女人,
太阳照耀富人也照耀穷人,照耀坏人也照耀好人;
黑夜笼罩着我所生活的坎川镇,
黑夜笼罩着坎川镇的男人和女人,
黑夜笼罩富人也笼罩穷人,笼罩坏人也笼罩好人。

9.
我,北陵王,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怀疑论者,
一个秘密的手淫者和写作者,一个黑夜旅行者,
一个愤世嫉俗者,一个哑巴,每日默诵西川的诗句:
“在静如大地的屋顶下面,多少代人死去了,而人类却从未减少。”
在我所生活的坎川镇。

(2003年草稿,2007年10月修改)

点评:在当下,诗歌几乎失掉了对现实发言的能力(不仅是诗歌,别的文学门类也是如此)。在一片“和谐社会”的喧哗中,唯一身体与灵魂不和谐的仿佛就是文学和可怜的作家诗人们。北陵王的诗我很早就注意,但先是看到了他的一些随笔,展现出了一种粗犷、随意而宽阔的写作才能。这首诗的目光盯住一个小镇,手法接近于《变形记》,但它的确说出了我们所尚未正视过的某种真相。诗歌当然可以诅咒,因为它毕竟还不是政府公文。这首诗修改前有些杂芜,但现在无论从节拍还是语句上都硬朗了许多。据说,北陵王特别喜欢卢梭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想来他是对此有过一些深入的思考。如果我对这首诗有什么建议的话,那就是标题改成《在我生活的坎川镇》。

最后附上我搜来的北陵王的简介。

北陵王,男,汉族,中国北方陵县一个姓王的家伙。本名王吉明,一九六三年八月出生于一个名叫王锭杆的小村庄。现供职于山东省平原县教育体育局,业余读书和写作。曾在《星星》、《诗林》、《诗歌月刊下半月刊》、《芙蓉锦江》、《燕赵诗刊》及《诗参考》、《诗家园》、《森林文学》、《每天诗歌季刊》等诗歌民刊发表诗歌作品。

就《我在我生活的坎川镇》──诗致张祈先生的一封信

张祈先生,你好:

首先,感谢你将拙作《我在我生活的坎川镇》在“新浪.优秀诗人圈”加精并将其作为“好诗”推荐到“诗生活.文学自由坛”。

作为一名“未名诗歌写作者”,一个生活在文学底层的“老文学青年”,一首在思想内容上充满了偏见、在艺术上又极为粗陋的作品,能够得到你──一个我仰慕已久的中国当代优秀诗人的青睐,我心里深感安慰和不安。

《我在我生活的坎川镇》草稿于2003年,原为一篇胡乱写在日记本上的“随笔”,主要记述了我在我生活的城镇的所见所闻,因满腹牢骚而语带讽刺。2007年10月21日晚,偶尔翻到草稿,几乎未加思索,即提笔将其“修改”成了现在你所见到的这样一首“诗歌”──分了章节,分了行,删去了草稿中显然多余的议论性的文字,同时增加了一些自以为必要的内容。

我说过,这是一首在思想内容上充满了偏见、在艺术上又极为粗陋的作品。事实上,我心里非常清楚,它根本不像你所说的那么好,也远未达到我希望达到的要求和效果。如果说它还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的话,那也就是它所描述的内容──文字所展现出来的社会、生活现象。在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坎川镇”(这是我所在城镇的化名),作品1—7节所描述的社会、生活现象早已司空见惯,人们早已见怪不怪,而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都市,某些现象可能已经“落伍”。但是,我固执地认为,这些正是“中国民间”的真实生存现状,──是生存的压力而不是生活的压力,是生存的困境而不是生活的困境,在生存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的情况下,究竟是谁、是哪些人、是哪个阶层的人有权力、有条件奢谈生活?更不要说什么幸福生活、小康生活了。顺便说一句,刚刚离我们而去的诗人余地不就是因为“生存的压力”而自杀的吗?因为基本的生存问题没有解决,他实际上没有正常的生活,尽管作为一名诗人他的精神是高尚的。———而我也只是简单地、粗陋地把这些社会、生活现象如实地描述出来罢了,当然字里行间肯定渗透了我个人的思想倾向,当然在遣词造句中免不了夸张和虚构。我可以保证,诗中所描述的绝对是真实的,它们就在我生活的“坎川镇”存在着,有的已成为人们的记忆,有的就是每天的现实。

太阳每天照耀着这些记忆和现实,
黑暗每夜笼罩着这些记忆和现实;
当然有善良、正义、爱和美,
它们是我们生存的安慰和生活的希望;
不能否认还有邪恶、不平、腐朽和黑暗,
它们更应该成为诗人写作的源泉。

一个写作者其实是很微弱的人,特别是在中国,这种微弱性主要表现在写作并不是写作者的最终目的。换句话说,在中国不存在百分之百的纯粹写作者,事实上也不可能有所谓的“纯写作者”,否则我也不会去写这首《我在我生活的坎川镇》。面对历史和现实,一个写作者所能做的也就是把泪和血洒在白纸上──他把他的情感、性格、思想融入到作品之中,他的作品的节奏就是他生命的呼吸和脉搏。除此之外,一个写作者还能干写什么呢? 拉拉杂杂说了这么些,大都是平时的一些所感所想,不成熟之处还望张先生指正,并请时不吝赐教。

顺祝
 
文祺!

北陵王
2007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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