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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北岛:深入黑暗的中心
十三月

“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
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北岛出版的诗文都不标注写作时间,但从北岛和刘羽在旧金山金门桥下的照片拍摄时间来看,北岛在《波兰来客》中写下上述感慨时,他已经48岁了。

是到了收拾那些梦破碎的声音的时候了,而“对日常生活以及对人与事的纪录无能为力”的诗歌显然难当此重任,于是北岛在1998年由台湾九歌出版社出版了第一本散文集《蓝房子》,此后的2000年又完成了散文集《午夜之门》并于2002年由同一家出版社出版。2004年由国内汕头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失败之书》则是前两本散文集的合集。

05年岁末在台北的诚品书店,除了柏桦的《左边-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之外,我还买了北岛的《午夜之门》,主要是想和《失败之书》有个参照阅读。从文章篇目上,只有《棒球赛》和《死亡谷》两篇无伤大雅的记事没有收入《失败之书》,此外《午夜之门》由孟悦写了长达十页(竖排)之多的《瞎子领瞎子,穿过光明》为序,《失败之书》则是北岛的《自序》并附录了《游历,中文是我惟一的行李》的访谈。但在个别篇目上刻意删减历历在目,比如《芥末》在《失败之书》中被拦腰斩断。九歌版的《芥末》有两节,第二节里的芥末先生在九七年通过“把‘伟哥’带回中国救苦难同胞于水深火热之中”发财之后,这位在第一节中为去美国第三大赌场倍受折腾的倒霉先生转而在山东烟台地区某县开起了赌场。可惜的是命运一直在和芥末先生开着令人苦笑不得的玩笑,十几天之后赌场就被官匪勾结遗忘打尽,芥末先生只带着五毛钱人民币飞回了美国。

“‘一个被国家辞退的人/穿过昏热的午睡/来到海滩/潜入水底’,他忽然背起我的诗句,叹了口气。‘我十五岁之前就没穿过线裤,我怕谁?’”为《午夜之门》写序的孟悦由此篇《芥末》中这一包含两个警句的片段指明北岛和芥末先生是“两个孤独漫游的人不仅在相谑相随,而且成了彼此心灵的互相延展”。孟悦把《午夜之门》定义为一本描写了“互相收留互相引领的各种‘瞎子情谊’”的书,所谓“瞎子情谊”就是“一种惟有在‘瞎子’、边缘人和流浪者身上才偶然见到、惟有在无路可走时才能体味的人性,”,“包含着一种以全球风景的边缘为基点,重新书写人类、自我、他人,以及己他关系的高贵尝试”。而在《半生为人》中徐晓却把北岛的散文看成是“诗人自己给自己放假,或者是写作疲倦后的散步”,是“写作外的写作”是“对于人们期许中的那个思想者的北岛的反动”,我以为是徐晓的误读,其原因就在于徐晓在同一篇文章《与久违的读者重逢》所言,“这些并不一定是我们所能够理解的,完全生活在不同处境中的人是不容易进入的”。

徐晓对于北岛的理解还停留在“历史的选择”上,她从情感上不能接受北岛对其前期诗歌的否定,是因为那段历史对于徐晓她们那一代人的个人意义无比重大,这也是她要一厢情愿地要把北岛、芒克等人定格在已逝的赵一凡、周?英的背景上的原因。但对于北岛而言,这太过残酷,作为一个创作力依然丰沛的诗人,他不想自己成为某一段历史的装饰物,他一直要做的就是挣脱那个系统的回声,走出自己过去的影子,所以远离故国的四海漂移或许正是他骨子里所希望的状态,是命运与他的刻意安排。从他的诗歌来看,北岛在九歌出版了三本诗集,分别是1972-1994诗选的《午夜歌手》,1993-1996诗选的《零度以上的风景》和1996-1998诗选的《开锁》,2003年在国内由南海出版公司出版的《北岛诗歌集》应该是能涵盖北岛大部分诗歌创作的集大成者。可惜的是一贯的北岛未对自己的诗歌标注创作时间,包括徐晓在《路啊路,飘满了红罂粟》中所遗憾的《北岛诗歌集》中的所有诗作还略去了诸如“给焕兴”或者“给L”等题注,我以为这并不是作者的疏忽或编者的失误,反而这或许正是北岛的刻意所为,正如他在《背景》中写道:“必须修改背景/你才能够重返故乡”。同样的信念在《北岛诗歌集》中明显属于后期创作的“第五辑”、“第六辑”的诗作中清晰可见,如“我们的心/会比恨走得更远/夜拒绝明天的读者”(《蜡》)。北岛显然不愿意一直停留在过去而被明天的读者所拒绝,因为他深知“一首歌/是一个歌手的死亡/他的死亡之夜/被压成黑色唱片/反复歌唱”(《午夜歌手》);他不想被钉在诸如《回答》这样的诗上仅仅作为一个名字被人反复传唱,因为他同样能预测得到“形式的大雨使石头/变得残破不堪/我建造我的年代/孩子们凭借一道口令/穿过书的防线”(《进程》)。因此,北岛只能主动出走,“夜正趋于完美/我在语言中漂流”(《二月》),他所选择的姿态只能是“我背对窗外的原野/保持着生活的重心”,而如徐晓等沉迷于那段历史而不愿从《永远的五月》里自拔的人在北岛眼里正如“五月的疑问/如暴力影片的观众/被烈酒照亮”(《变形》)。北岛对于过去的出走是彻底的,所以从《失败之书》中你很难读到那段被徐晓在《半生为人》中反复陈述的历史的影子,即使离那段历史距离最近的《彭钢》和《波兰来客》,北岛所着意的也不过是“青春期的拉/深藏在记忆的锁内/火焰放弃了酒/废墟上的匆匆过客/我们的心”(《蜡》)。

对于沉迷于过去的人,北岛的提醒是善意的,“离你最近的女人/总是带着历史的愁容/注视着积雪、空行”(《背景》)。积雪最终是要融化的,有太多的新鲜文字急于要填充空行,所以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在“一个纪念日/痛饮往昔的风暴/和我们一起下沉”,因为“那是死者的记忆/夜的知识”(《纪念日》)。夜归于夜,死者归于死者吧,在北岛的诗里,“夜”和“死亡”的意象比比皆是,他其实是他渴望重生而在时时积蓄着背弃的力量,“是笔在绝望中开花/是花反抗者必然的旅程”(《零度以上的风景》)。北岛对于“历史面具上的眼泪”的超越是希望藉由散文集《失败之书》的命名而完成的,他在《新年》中写道:“当所有的日子/倾巢而出在路上飞行/失败之书博大精深/每一刻都是捷径/我得以穿过东方的意义/回家,关上死亡之门”!

而徐晓《半生为人》的意义则在于为另一本书,1999年由新疆青少年出版社出版的《沉沦的圣殿-中国20世纪70年代地下诗歌遗照》这样的档案提供一份个人意义上的文本资料,因为在这本书所收录的一篇1992年的北岛访谈录中,北岛说他就怕谈《今天》的历史,参与过《今天》的人谁也不愿意写《今天》这一段历史,因为他认为“这里有很复杂的心态,就是在历史中你怎么叙述,你的角度,还有你的角色,这些都变成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如果必须要挑选一个人来写的话,或许徐晓是个合适的人选,虽然她自己也感叹说“作为人,作为女人,作为母亲,当你在任何一种角色中都面临困境的时候,你怎样论证‘活着的正当性’?作为历史的参与者,作为悲剧的见证者,你怎样能够保持内心的高傲和宁静?”但作为女人,作为妻子,作为被爱过和一直爱着的亲人和朋友,徐晓有资格从个人的视角完成对他们这一代人的精神和他们所生活的时代的追述和怀旧。但“除了怀旧外,我们对八十年代甚至七十年代必须有足够的反省,否则就不可能有什么进步”, 北岛在2006年三联书店出版的《八十年代访谈录》中回答查建英的提问时说,“反叛者的智慧与意志往往最终被消解被取代,这就是为什么我对自己某些早期诗歌,包括《回答》保持警惕的原因”。北岛作为一个诗人的存在,是如此清醒和坦诚,正如他在同一篇访谈中所言,“真正的诗人是不会随社会的潮起潮落而沉浮的,他往往越向前走越孤独,因为他深入的是黑暗的中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文应该在这里结束。但为了向北岛孤独的心致敬,我还是愿意在这里再推出一个例证,与徐晓同样意欲把活着的北岛定格在历史的荣誉簿上的还包括作为第三代诗人代表的柏桦。在2001年由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左边-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一书中,他给与北岛的定位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中国最杰出的诗人,他也是自四九年以来我所听到的第一位以个人声音歌唱的诗人。一个从不妥协的批评家,一位毛泽东时代最伟大的抒情诗人。他代表了一个时代呼唤自由、真理、青春、爱情和生命的声音。”其实,年轻一代的诗人们在把北岛耸立成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在后来喊出“Pass北岛”时增加一些隐秘的快感和虚妄的豪气。但至少从这个高度上也得以预见北岛欲超越自己所创造的经典的艰难,好在北岛是清醒的,他在《旱季》里写道:“直到往日的书信/全部失去阴影/你在落日时分倾听/一个新城市/在四重奏中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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