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ft
home
p13
www25
《今天》文学杂志网络版
线
《今天》杂志今天要闻今天推荐李雾点评专辑诗歌散文小说纪实文学访谈评论


顾城,依然存在的世界(三篇)

谢宏

一,说说顾城,也说说自己

我是个诗歌爱好者,最初练习写作,发表的处女作也是诗歌。在某段时间,某个地点,也因为诗歌,拥有过值得骄傲的荣耀,因此也被人称作过诗人,这些都与我有过十几年诗歌写作生涯有关。从前对诗歌有种痴迷,脑里有过一串让自己敬重的诗人名单。当然,顾城是其中的一个。看他的诗歌,的确让我感到,我对人生的某些态度或者感悟,是有人和我呼应的,与自己有类似想法的人,也同样活在这人世间,这让自己稍稍感到宽慰。

我喜欢顾城的诗歌,但不是他所有的诗歌,我不喜欢他那首著名的诗歌----“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坦率地说,我对政治不懂,也没受到过多少的冲击,所以我对那段历史没有深恶痛绝,那些不堪的年月,只是我人生过程中,一串咔咔转过的链条而已,这是我的真心话。说起来有点幸运,这么多年来,我的生活行为,一直比较忠实于自己的内心,这被许多人羡慕,也被许多人不理解。他们总是对我说,你真是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那样啊!这句话的含义,是丰富的,复杂的。对我而言,却是简单的,就是世界在变,但内心的根本不变,对这世界,要始终固守一种从前的坚持或说理想。

在那个诗歌发烧的八十年代,我只见过几个著名的诗人。其他的,只在我的想像中走动,但我有种奇怪的自觉,知道自己迟早能与他或她相遇。这是一种预感,也是一种自信,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我这种感觉没有错,只是时间问题,我们都会和他或她,在某种情况下相遇或神交。

还是说回顾城吧。我真正读诗歌,特别是读朦胧诗的时候,坦白地说,我的确不懂,只是觉得意想很独特,让自己惊讶,想不到这也是诗歌。即使到了大学,买了北京大学老木编选的那套《朦胧诗选》,有许多诗歌还是看不懂的。但顾城的几乎都懂。他总是让人那么容易进入他的世界,一点没有复杂的防备,这让我感动,让我放下自卑,有一种自信,有一种被人信任的感觉。至少,他给你的感觉,阳光!当时我们是多么地热爱阳光,渴望风和日丽!也许有人会说,他的死,至少说明,他也不是个阳光的人。也许是的,给人阳光的人,发出光的人,内心其实是阴郁的,但至少他不希望这个世界是灰色的,或者,他自己先做了一个示范,那就是燃烧自己,看看能有多亮的光,多大的热能。或者说,他也想看看这个世界对他“燃烧”的反应?至少,他可以说,我拿出了自己的一部分!对了,就是那最珍贵的一小部分,来进行过尝试了。这是我喜爱他诗歌最根本的原因

大学毕业后,我买到顾城和舒婷的诗歌合集《黑眼睛》,看后对他的诗歌有个大概的认识。到后来,听到的,大都是他出国后的一些消息而已,直至他在激流岛结束生命,留下一本《英儿》。坦率地说,那时候,许多诗人都出国了,但我并不看好他们出去的景况,包括顾城。当初知道他去了激流岛的消息,我并不认同别人说的,他是个田园诗人,所以热爱那里的田园生活。我在深圳生活了那么多年,看的是香港电视节目,对国外的生活,我自信还是比许多人更了解的,这段生活的变迁,对我的人生态度,对世事的看法,都起了至关重要的决定作用。而据我以前所知道的有关顾城生活细节的描写,我知道他是个被大家宠坏了的男孩,到了国外,是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人宠爱他的,即使是妻子,也会因为环境的变化,而会有微妙的变化的。这些我和苏菲做过探讨。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我的想法是有道理的。

当然,如果换成另一种表述,顾城的确是实现了他的田园理想,将灵魂安顿在了他所向往的田园世界,可以逍遥自在做他的白日梦了。只是他的世界之外,那些关注他的人,还在对他的故事充满好奇和不解,做各种各样的猜测和推理演绎。于是另一个“顾城”也就不时来到我们的世界走走看看。但那是另一个顾城。走了的顾城,他只会呆在自己的田园里,就做与自己有关的梦,只说自己的话。世人听不见,也听不懂。
本来,按一般的情形来说,我除了读他的作品,肯定不会与顾城拉上一点关系的,因为我是个懒人,我羡慕他的成功和才华,但我从不崇拜别人,看世间万物,常常抱有一颗平常心,有时候被人抨击我过于理性,有点冷酷,缺少生活的热情。对此我也不做辩解,我总是说,那就慢慢让事实来证明吧。

好在我还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等待某个结局和证明的到来。至少在苏菲来新西兰前,我也还是那样认为的,我与顾城的接触,只到作品为止。后来苏菲来了新西兰,在电话或邮件里,她或多或少都会谈论顾城,还有就是那个与他有关的激流岛。苏菲谈论这些的时候,我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啊啊地打着哈哈。因为那里离我太遥远了。苏菲说,你来探亲,不就近了?我还是打哈哈,说到时候再说吧。我有个奇怪的高论,我知道自己肯定会有机会去国外走走的,但我不想为这花费太大的力气。一个多月前,苏菲替我办妥所有手续,我来到新西兰,到处走走看看。

按苏菲的意思,激流岛肯定是要去的,她会安排行程。对我来说,那也就是要去的一个观光地方而已。我说过,我是个懒人,只听她安排,所以也不急,只是在我们的闲谈中,激流岛成了一个话题,我因此还知道,激流岛英文就叫“Waiheke”,如今,这个原先的无名岛,已是一个著名的观光游览胜地,有许多葡萄园和酒庄,也成了流浪艺术家的聚居地,房地产价格也在飞涨;苏菲的语言老师,是顾城和顾乡的好友;苏菲的园艺老师的太太,也是个作家,据说也是顾乡的好朋友。等等这些,似乎向我预示,我正通向一条路,在这条路上,我有可能与顾城有关的一些人和事相遇。

我本来想,这些是我个人的事情。后来,我将自己在新西兰写的一些随笔,一些苏菲拍的照片,贴在作家陈村主持的“小众菜园”,没想到大家看了,知道我在新西兰,一致要求我去激流岛一趟,对与顾城有关的故居等做一番探访,并表示,这是一桩“伟大的使命”,由此我才知道,国内还有那么多人关注一个人。我也觉得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就没有人来做此项工作呢?我是个与顾城几乎扯不上一点关系的人,却竟然会轮到我来做呢?我感到有点压力,生怕去了,我带给大家的,或者我说出来的,并不是大家所希望要的东西。但是,这都不是我所关心的,大概我去了,就像看电影一样,带了某种情绪,或者期望,又或者某种想象,与剧情一同走向高潮,走向某种悬念。

2005-12-1/奥克兰

二,探访顾城的旧居

一早,我们三人就到了半月湾码头(Half Moon Bay Harbor),花了100元,买了车船轮渡票,可供四人一车来回。船准时在8点30分开出,花了1小时10分,就到达了激流岛码头。放眼四望,这哪是什么荒岛啊!一路开车过去,途中所见景色,和奥克兰差别不大,只是居民少些,环境更安静些。

为了解最新的信息,我们先到了咨询中心(Information Centre),这很好找,有个“I”的标志,除了拿一些免费的地图,导游资料,花了一元,买了份标注详细的地图,还向咨询员做了咨询。年过半百的女士,听说我们是来寻访顾城旧居的,微笑着说,有许多中国人都来这咨询过。细看地图,同去的Amy说,以前她来的时候,拿的地图上,顾城旧居所在的路段,并没有标注路名,现在这份很清晰地标注上了“Fairview”,我们猜想,也许是来这询问的人多了的结果,同时也反映出,这里咨询中心的细心。

我们先去了Oneroa Bay,在沙滩边铺上布,摆上带来的东西,一边晒太阳,边吃边聊。坐了一会,苏菲看我有点心急,就提议先去顾城旧居,然后再去其他地方转悠。在路上,苏菲说,之前她来过Waiheke两次,后来想去找激流岛,上网一查资料,居然发现Waihek Island就是激流岛!我有点不解,是什么人将这个岛叫做激流岛的,好像这也没什么资料可以查,我猜测,也许是顾城在作品里将它叫做激流岛,这个名字因而就这么叫了起来的(又或者,Waiheke在毛利文里是“激流”的意思吧)。

Amy说,她上次和一帮朋友是搭巴士来的,然后步行上山,一路打听过来。为了打听到确切地址,还特意到一个艺术家的工作室,买了人家的画,但很遗憾,人家也不知道。后来问到一家人,人家听说他们是走路来的,被感动了,才带他们过去找到。这次有Amy带路,我们就没问人,按她的指示,直奔目的地。

说实话,上山的路是柏油路,不宽,仅仅可以错车对开,弯多,陡坡也多,这有点像上庐山的路。只是这里灌木丛生,天气又是阴天,没有阳光,显得有点阴郁。但路的两旁,每走一段路,就有房子修建在山坡上,有的还十分漂亮,掩映在树林里。偶尔,可以看见路口竖起一块出售房子的广告牌,显得十分寂寥,但让你感受到还是有人气的。我们一路开过去,很注意路边邮箱的号码。后来开到一个路口,我们的左手边,上山有个U形岔道,右边的信箱写的是“122”号,左边的是“128”和“126”号。Amy说到了,我们将车子倒退了一段路,停在路边的暂停带,然后步行到岔道口,从左边的路口上去,几步就在斜坡的右边杂草丛中,看见一个信箱,掩映其中,班驳的黑漆显出“124”号。Amy说就这了。她说她有点怕,就不上去了。

我和苏菲拿了相机,有点忐忑地走过去,将信箱拍了,然后找路上去,但原先的路被一辆残破的车挡住了。据说是顾城用过的车子。我们绕了路,从附近另一家人的路上去,然后绕到他房子的下面。房子是两层的楼房,木结构的,如果有人维护,现在看,这楼房也是好房子,而在国内,按他们的条件,大概一辈子也无法拥有。但现在年久失修,显得破败不堪了。房子外墙褐红色的油漆已经班驳了。房子的四周灌木和杂草丛生,让人难以接近,但从陡坡朝上望,从紧闭的玻璃窗,可以看见耷拉着的旧窗帘布。我们换角度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想爬上去看个究竟。就在我们沿了杂草丛生的路往上攀爬时候,天突然下了几滴雨,就几滴,就几秒钟,马上就停了。

上去后,我们站在他家的露台,下面是个很大的储水塔,一棵无花果树,生意盎然,从露台下,穿过露台的木板长了上来。从露台望出去,可以看见远处的Rocky Bay,风景优美。我想靠近二楼那扇通向露台的房门,但那已是杂草丛生,旁边还有一个木牌子,写了依稀可辨的几行字,大意是,这是私人地方,请离开。我们觉得再打搅,是有点粗野和不敬,于是就下去了。后来,我们攀下去,转到那辆破车的后面,从后面看,车牌号码是JQ7408,是两厢车。我们再转上去,从原路返回到路口,我们看到,居然有一棵小树,穿过那辆车子的车头盖与挡风玻璃之间的空隙,长了出来。

我们下来,回到大路后,Amy逛过来,说真神奇啊,你们刚一上去,就下雨了,就几滴。我们说也神奇呢。我们又往前走不远,看到路边挂有一个牌子,上面是英文“Gwenrutter Studio,是个艺术家的工作室。我们刚到门口,就看见房主正在给她的油画拍照。她一见我们,就说欢迎我们进去参观。这是一间漂亮的楼房。我们在她的油画陈列室里,见到了满屋的画,几乎都是岛上的风景。墙上的画,几百元不等,可以付现金,也可以刷卡。我们挑了一张贺卡,花了三元五角买下。我们简单地用英语介绍我们来的目的。那老画家点头说,她知道顾城的事。苏菲问她在这住了几年。她说六十年了。临走,她还容许我们到她的花园走走。她的小花园,十分精致小巧。看来,画家就是画家。

我们往回走取车,边走边聊,也看四周的风景。从这里可以眺望Rocky Bay的海景。我们还看到路边,不断有新建的楼房和别墅。Amy说,她前年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些别墅的。我们走了一段路,突然从路边窜出一只灰色的猫,不是我们在这里常见的肥猫,瘦而有劲,一路绕着跟了我们,矫健、孤独,但灵气,走走停停,一直走到我们停车的地方,然后站定。我们从倒后镜看见它呆呆地望着我们,眼神十分不舍。

我们下山后,开车到了Rocky Bay,坐在海边的长椅上,看远处出没的帆影。天气突然放晴。我们朝山上张望,却看不见那所褐红色的楼房。所有的楼房,都掩映在密密的树林中。谈论起顾城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建房子,我们比较一致的看法是,这里比较偏远,当时的地价十分便宜。当然,风景也很好的,就我们对附近楼房观察所得的情况来看,原先人们说这是个荒岛,可能是加上了各自的想像吧,以讹传讹了,至少就我看到的,那种说法很难让人信服,当时住户是少,但那时候已经通柏油路,交通应该是很便利的,而且顾城也会开车的,虽然只会三句英语,“Hello”“Car”,“Bye”,但至少说明,他对文明社会,还是接触的。况且,要在这样的山路上驾驶,技术肯定不错的。现在的激流岛,更是随处可见漂亮的别墅和楼房,据说全新西兰最贵的别墅,就在这岛上,有朋友还说,顾城还是很有眼光的。

看着两只在海滩上追逐和觅食的白鸽,我们有点差异,因为我来新西兰后,看见的,都是灰色的鸽子,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纯白色的鸽子。沉静了很久的苏菲突然问我,知道她在上旧居的小路上,说了什么吗?我说不知道呢。苏菲说,她按这里的风俗,拜访别人前,先给人打招呼的。她对顾城说,今天我们代表许多朋友来看他们了。Amy说,难怪天下了雨!

后来,我们去了一处葡萄园,参观酒庄,本来想喝杯咖啡的,但没有预定位子,只好在草地野餐。回去的路上,我发现自己的墨镜(可以在近视眼镜上拆卸的镜片)和眼镜盒不见了,找遍了车上和衣服,都不见踪影。路过Oneroa Bay时,还专门下车去找,仍然一无所获。苏菲让我回忆一下可能丢的地方。我想了想,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顾城旧居小路攀爬的时候,从我的风衣口袋滑出来丢掉的。苏菲说,也许,我们忘了带花,该留下点东西给他做纪念吧。Amy还说,她听新西兰的新闻报道,说激流岛这几天都有连续的小地震呢。

我们下午乘轮渡回奥克兰,一路上,我们坐在车里,看着天空变幻的云朵,远处的蓝天碧海,说些不着边际的话。Amy说,真神奇,一整天,就在那个时刻,下了那么几点雨滴,然后放晴。我突然提到,许多朋友都挺关心顾城和谢烨的儿子小木耳的。苏菲说大家可以放心,木耳长得像当地的毛利人那样壮实,人也十分聪明,当年顾家和谢家虽然没有通过官司赢得木耳的监护权,但也许是血缘的关系吧,前一两年,他自己找到他的姑姑那里,现在和顾乡在一起了。但据说,他不愿意人们谈论他父母的事情。

回来写作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一度无法写下去,也许让我感怀的东西太多,我有点紧张,有点头晕,也许还有些激动吧。如果不是眼见为实,我对某些事还是难以相信的,实地看过了,也就破除了一些谬传。最后,我还想说个巧合的事。这次去激流岛,原先定的日期是2005年12月3日周六这天。后来,我考虑到,这天还有工作,建议推迟一天,说周日好,挣钱娱乐两不误。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突然醒悟,顾城旧居的信箱号码,就是“124”,你说巧合和神奇吧?

2005-12-4/奥克兰

三,丹妮忆顾城

丹妮是顾城的朋友,也是苏菲的语言老师,约了好几次见面,但不是我们有事,就是她的时间不对,都未能成事。过了新年,才找到时间碰面。丹妮戴一副黑框眼镜,皮肤嫩白,说话爽直,语速很快,人有点微胖,但行动敏捷。一见面,会让人有个错觉,以为是北方人,其实她是杭州人。

我们说好吃午饭,在一家叫928海鲜酒家。由于没有订座,只好与人拼桌坐,点了茶点后,大家就侃了起来,话题发散,不集中,兴致所至,皆可猎涉。她虽然在这教英文,但她仍然认为,汉语的传神和意会,是英语无法相比的。她因为讲课生动,广受欢迎,被几个学校邀请,同时在好几个学校转,所以特别忙。

我在这接触过一些华人,也在一起聊过天,但他们对国内的消息,或说对国内的看法,不是消息滞后,就是带有自以为是的态度,常常给我们之间的交流设下障碍。丹妮对国内的情况比较了解,所以看问题比较理性,凡事分好坏两面看,能坦率地谈自己的观点。和丹妮聊天,是件愉快的事。她说她喜欢这的规矩和制度,也喜欢这里人们的自律。

丹妮信佛,十几岁就信了,她说这很难和人说得清的,甚至来新西兰,她都认为是前生注定的,是和这地方有缘。当初她大学毕业,分在杭州一所大学做老师,每天都是快乐的。直到有一天,有一件事触动了她的神经:她去参加一个教学研讨会,会上欢送一位离退休老教授。老教授从主席台下来,她伸手相握,搀扶。老教授颇感慨,说当初他来这学校,也这样年轻,无忧无虑。当时不知道,自己的今天和明天,都是一样的,其实,早就该知道,自己明天的结局了。也就是说,会在这里终老。丹妮听了这话,才有了走出去的念头。
她说,来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某个梦境中到过,一切是熟悉的。她在新西兰呆过一段时间后,曾经返回过杭州去,但已不能适应了,便又重新回新西兰,发觉自己很适应这的生活,便定居下来。

我们边吃边聊,话题自然转到了旅游和文学,她说自己很久不写了。听说我们去了激流岛(当时没联系上她),她有点遗憾,说该约顾城的姐姐顾乡一起见个面。说起顾城,丹妮满怀伤感和怜悯之情,说顾城也许不该来这,这并不适合诗人写作,顾城在激流岛生活期间,写作遇到了很大的障碍。但他是个本色的人,是个在自己内心里走得很远的人,他怎么想的,就怎么做的,一点也不虚伪。她说当初顾城出事,被传说成是在自己的旧居附近出事的,其实是在姐姐顾乡家附近。出事后,她当夜拿了顾城的相片,给自己的高僧师傅,让他超度亡灵。但做了两个小时,师傅说他无能为力,因为顾城在自己的世界里走得太远了,他也不愿意给人束缚,要做个自由的精灵。丹妮说,当年朋友们给顾城办后事,她凑了五十元,这在九十年代初,是一笔很大的数额了。我说起我们去激流岛探访顾城旧居的奇事和纯白的鸽子。她说顾城的确是喜欢白色的花的。她说第二年,在顾城忌日那天,她去激流岛拜祭,发现顾城上吊的那棵树下,开满了一圈的白色小花,真是个奇迹。她说那根树枝,按常理,一个人吊上去,是会折断的,但他这个大个子,既然没有折断,真也是个奇迹,不可思议。

我心里有疑惑,就提起一些与顾城有关的话题,比如,为什么这的朋友,没有为顾城立个纪念碑或纪念椅?丹妮说,其实这的朋友都挺宠顾城的。当时朋友们的景况都不好,都穷,顾城就更穷,她提到顾乡说过的一句让她要掉眼泪的话。有次聚会,顾乡望了一桌的好饭菜,感慨地说,要是顾城当年能吃到这样的饭菜,他断断不会走的。现在大家的景况虽然好转了,事情却也久远了,大家在为生存奔波,有点淡忘了。她说,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很好:“人离乡贱,物离乡贵”。谈到华人在异乡的生活,她认同我的观点,那就是,还有心情在这看闲书的人,才是这的主人。因为我注意到,只有本地人,才有心情在海滩、巴士站、草地、公园里,拿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她说自己也在床边放一本书,晚上看一点才睡觉。

我小心地提到谢烨,丹妮有点激愤,有点不屑,说人已去,不说也罢。我没有追问下去,但我想,她的态度,已经给我解答了心里的疑惑,也因此让我体会到,生活和人性的多样性、复杂性和丰富性,同样的故事,经过以讹传讹,经过口口相传的演绎,最后变成一个似是而非的传言。

后来,丹妮看了一眼手表,哎呀地叫了声,快下午的1点钟了。她说得走了,她还要去给一个朋友的时装店当帮手。她起身说声谢谢哦,约个时间再聊,就匆匆走了。

2006-1-9/奥克兰

 

 

 

 

 

 

 

 

 
p6
news
jintian journal
book series
jintian people
editorial team
selection
letter from editor
readers feedback
related links
submission
subscription
contact
p23

今天视野
| 版权声明 | 今天杂志 | 读者留言 | 投稿 | 订阅《今天》 | 联系我们
Copyright© 2000-2007, jintian.net, All Rights Reserved.
 
spac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