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女画家渴望换上一只新假腿（5）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4-25 20:46:23 / 个人分类：小说剧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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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画家渴望换上一只新假腿（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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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

老Mickey子宫里长了个东西，叫做子宫肌瘤。为了这个瘤子，我着实在操作台前忙活了好一阵子。最后测定了它准确的尺寸：8.9×5.6×8.1cm。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巨大的瘤子了，我怕自己量错了，在屏幕上反反复复测量计算了几遍。医生小金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郁工，可要仔细点，不要量错了啊。”
   “去你妈的，我操！”
我真的又重新测量了一番，没错，8.9×5.6×8.1cm。此时老Mickey就躺在扫描室里。
   “我就说你别让她躺进去。这下好，真整出毛病来啦，看你怎么收场。”小金子说。
他妈的，这次真让他说着了。结果让你目瞪口呆，怎么办呢？你感到头都大了，手心直冒汗。
   “把人叫出来吧，还躺个啥劲儿。”小金子，他妈的又是小金子在叫。这个罗圈腿的朝鲜人。你推开操作室的房门，走进扫描室。可怜的老Mickey还躺在电动铁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行啦，结束了。”你说。
   “怎么样？”
   “没问题。”你说。
      “刚才床推进去，突突的声响真吓人，像机关枪声。”老Mickey说。
      “没事儿，是在加梯度场。”
      “躺进去让人觉得恐怖，下次就是打死我，也不做啦。”老Mickey抱怨地说。
按医院规定，MRI调试好是不能让病人扫描的。要我们安装人员或医院的医生护士做sample来测试，这是基于基本的人道主义考虑。但果真你要躺在里面一连几个小时一动不动，恐怕木头也要翻身讨口水喝的。而且，它常常让你产生可怕的联想，加梯度场时突突的电子涡流声在圆环状的大磁铁里听上去让人心惊肉跳，甚至会让人联想到火葬场烧死人的小铁车和巨大的炼人炉。那天老Mickey来找你，你想不如就让她躺进去，顺便给她全身检查一下。可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小金子瞅着你问道：“你们回去吧，我们在这里再熟悉一下操作系统。”他递给我两张电影票。“南湖小礼堂的，内部片。”他嬉皮笑脸地说。
   “小金子，你他妈的少来这一套。”你说着，拿过电影票。
这是一部波兰电影：《军乐》。一部悲伤的电影，老Mickey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眼睛肿得像两个红桃子。一个年轻的贵族后裔，一个同样年轻的农奴，一个姑娘和一只砍下的手臂，这就是故事的全部内容。
啊，一九八八年的冬天真他妈冷啊！不是物理学意义上的冰冷，而是内心难以启齿的寒冷感。你们从南湖大桥上走下来，湖对岸，是一望无际的白桦林带。有人在湖面用鱼钎砸冰扎鱼。冰面光洁如镜，凛冽的西北风如刀子剜着人的皮肤。
你们在路边的车站等侯汽车到来，站头除了你和老Mickey，空无一人。
   “我想撒尿。”老Mickey说。
   “这里哪有厕所啊，”你说。“憋着吧。”
老Mickey摇摇头，晃动着双腿。
   “跟我来。”你四下张望了一阵，对她说。
你们沿着路边的斜坡下到一片白桦林里，地上的积雪尚未融化，裸露出土地的地方，满是黄褐色的树叶。你抬起头，透过笔直的白桦树干，可以看见清澈的蓝天。你们往里走了很远，在一处繁茂的丁香树丛间停下来。
   “这里没人，就去那里吧。”你说。
   “你在这里看着。”老Mickey说。
你掏出一支香烟，但林子里风很大，点了几次都没有点着。这时老Mickey喊你过去，你扔掉香烟，跑过去。
   “你看。”她指着地上的一滩血迹和粘糊糊粥状的乳白色分泌物，冲你说。“我的月经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这是什么呀？”
   “起来吧。”你说。
   “是什么？”
   “不知道。”你阴郁地说。

我要谈谈小金子，这是一个无论如何不能略过去的人物。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由于这个人物的存在，才直接或间接地促成了、推动了故事的发展，他不仅仅是我故事中的一个人物，一条重要的发展线索，他甚至是——我的情敌，我的情爱生活中的注定的一个无法逾越的坎。
这么说吧，那一次，我们都喝醉了，我从衣袋里掏出一串水晶和印满我个人生活秘密的封印，稀里糊涂地交给他，而他，接过去，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就当做自己的所有物而据为己有。当我苏醒过来，一切都已成为既定事实，我大惊失色，甚至认为这一切仅仅是一个朋友之间无伤大雅的、滑稽的玩笑而已。然而，一切已成既定事实，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小金子是一个绰号，他的名字叫金顺来，是吉林省医院一名小有名气和成就的外科医生。他毕业于吉林省白求恩医科大学，而当时他的名气，不仅仅体现在医术上，可以说他在省医院，甚至在大学求学期间，甚至追溯到他在吉林延边农村做为一名赤脚医生的草莽时代，他的一系列惊人的壮举就不得不叫人刮目相看。我这么说是有充足的事实依据的，绝非道听途说的小道传言。随着吉林省医院决定购买德国西门子公司的MRI医学成像系统，我们在瑞士苏黎世郊外的BROKE公司相识了。他是以一名医生的身份代表医院前来学习MRI医学成像诊断技术的，同时他也是一名嗓门最大，说着一口磕磕巴巴，令人费解的朝鲜式英语的活跃的学员，而他给你留下深刻印象的不仅仅体现在他的嗓门上，而是他外向的，咋咋呼呼的极具黑色幽默的，花起钱来同样豪爽的性格上，你们甚至成为了好朋友。
在他到来之时，你往来于汉堡，佛莱堡大学和卡斯鲁厄州立医院之间，学习异常紧张，而时间对你来说也是慷慨的，你所在的公司为你争取到了一份报酬优厚的合同，每日补助五十美金，食宿费实报实销。五十美金一天是什么概念？当时你在科健公司的月薪是三百七十五元人民币，外加什么特区补贴，职务津贴等令你糊里糊涂的补贴，你的工资也不过七百八十多块。而当时在黑市上，一块美金可兑换十二元人民币，因此，这笔数目巨大的金钱可供你过上优渥的生活。结婚不久的小金子千里迢迢地从东北老家背来一大旅行袋方便面和涪陵榨菜，他准备就这样度过三个月的异国学习生涯。当时正好是苏黎世的深秋季节，培训班就设在离苏黎世大学不远的一栋房子里，来自世界各地的学员上午上课，下午在隔壁的一间大厅里上机操作。你是作为沃林维茨的助手协助他工作。经过介绍你惊喜地发现小金子不仅来自中国，而且是你的老乡，这无疑增添了你们的亲近感。当天晚上你请他去附近的一家中餐馆吃饭。那家的餐馆的老板是无锡人，五十多岁了，你常常去那里就餐。小金子送给你几包黄色包装的人参烟，你说你不吸烟，他说拿着吧，一个人在这里够孤独的，难免想抽几口。你笑了，说：“哪有这样的逻辑。”
小金子住在公司对面的一家旅馆里，虽然不大，但异常干净，尽管如此，晚上睡觉时，他还是拿出自己带来的一条床单和一副被罩，看着他铺床单，套被罩，你惊呆了，暗暗寻思道：这是一个有洁癖的人。
而你当时住在公司为你租的公寓里，房东去非洲了。里面设施齐备，客厅很大，有两间卧室，由于你是临时租住，只占用了其中一个房间，而另一个房间，你从来没进去过。这套公寓临街，对面是一家动物园，站在三楼的阳台上，整个公园一览无余。
街道两旁是茂密的野苹果树，这里虽然是动物园，可平时却看不见游人和孩子，只是在清晨可以看见成群结队的猴子在树上窜来窜去，而母猴子们，正撅起屁股，等待着心急火燎的公猴子从后面一跃而上。我要说小金子就是其中的一只公猴子。他来到苏黎世不久，就在课余期间神秘地问你在这里是否能找到妓女，你听后哈哈大笑，说：“就你那杆老烟枪，还想开洋荤啊。”
   “听说鬼妹的那东西是凉的，可以去火。”小金子说。
   “朝鲜人是热的？”你奚落道。
   “温的。你们汉族人才是热的。”小金子一本正经地说。
   “我操，小金子，你可真让人刮目相看。”
   “呵呵，没事瞎琢磨，瞎琢磨呗。”小金子谦逊地说。
   “我倒要请教请教，你说猴子的那东西……”你还没说完，小金子就打断你的话，抢着说：“凉的。”
我不得不对小金子肃然起敬，他妈的这家伙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啥？

凄冷的秋雨总是不期而至，湿漉漉的雨水弄的人心灰意冷。汽笛长鸣，驶往巴黎的夜车穿过市郊时，你看见一个穿着稻草色的年轻士兵正把一只漆皮箱子举到行李架上。列车里灯火通明，它轰鸣着穿过道岔，从你们眼前呼啸而过。你们坐在驶往市区的轨道电车上。苏黎世湖隐在对面的群山间。格勒沃根车站过去了。一位老太太伸出一条腿，那是一条臃肿不堪的腿。小金子坐在你对面的椅子上，一副大战前夕若有所思的神情。雨又大起来，车窗因漫流的雨水开始模糊起来。
   “还有几站咱们到？”小金子神情严肃地问你。
   “三站吧。”你也毫无把握地嘟哝着，“到地方自然叫你。”
   “对位照影。”小金子像是在梦境一般，突然说出一句近似梦话般的，惊世骇俗的医学术语。
小金子，我不得不在此刻描述一下他的所谓的世俗轮廓和明显的生理特征。我指的是那张大饼子脸和一双罗圈腿，这是他哲学意义上的普遍概念和抽象的本质，放在任何一个朝鲜人身上都具有现实的指导意义。我是说非裸体传统下的静物画，除去夸张的部分，除去透视效果，甚至剔除明暗对比的心理学光影，小金子，此时此刻，我甚至把他比喻成一部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里赤裸的，毫无羞耻感的男主角，或者雄性十足的探寻女性敏感生理部位的中世纪骑士，或者，一个地地道道的关于人类末日审判的沉思者。小金子，犹如一串从车窗外投射到他脸上的长方形灯光，快速地掠过他的脑海，重重地摔在车厢地板上。
到站了，我们下车。
苏黎世是一座建在群山间略微平坦的丘陵地区，期间遍布河流和湖泊，而苏黎世的红灯区在一处地势隆起的高坎上。它坐落在坎坷不平的老城区的一条狭窄的巷子里，是著名的苏黎世银行街的神秘的后街。
当时小金子右下颏上隐伏着一大块溃疡面，使他看上去整个脸犹如戴着一副可憎的虚幻的面具，这正好与他的嫖客身份相吻合。我是说，他看上去真他妈像一个小丑。而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我犹如一个另类的涉世不深的年轻的雏妓，怀着修复人类道德梦想被毁坏的那部分而投身情欲的深渊，艺术趣味在我这里一直都是不重要的，艺术的基础源自模仿，而逼真的效果，却来自临床人体解剖学。
如果接下去我不厌其烦地描述两性交媾的种种细节似乎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我偏偏在这关键的时刻戛然而止，我要停止叙述，把空白留给读者，我要抽身而去，把大片的空白和小金子不道德的两性交欢（在这里我要插一句：我是清白的，我是单身，而小金子却是新婚不久，无论从何种意义上说，我都不背负道德的谴责，而在当今这个时代，似乎也没有人在乎伦理观念的是非问题。）留给细心的读者们细细体味。因此，我大声地说，留下大片的空白给读者们去填补岂不是更好？我们想象力丰富，并且不乏普世悲悯情怀的可尊敬的女士和先生们，你们才是这个肮脏社会体系中唯一的支点，亮点和道德力量的栋梁。
在这里，只交代几处细节，供读者们参考。
关于两堵墙和巨大的玻璃窗。
两堵墙，它们分别位于这段倾斜的石块铺地的红灯区两端，与外部的世界隔绝起来，自成一个欢乐幸福的天地。俗话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若干年来，勤劳的苏黎世汉子，外邦的商人，手工业者，沉思的僧侣，王室的外戚，瘾君子，皮条客，浩浩荡荡的准备开拔疆场的外籍雇佣兵军团的骨干，离心分子，暴徒，怒气冲天的邻居，满口粗鄙下流话的财务大臣，和丈夫一同走出家门的意大利红肠的收集者，以及我们这些来自东方的喇嘛庙里虔诚的朝圣客，双脚越过斑马线，冲着昂里埃特，玛格丽特，马斯洛娃，法妮娜.法尼尼们敞开的温暖的怀抱，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迫不急待地亮出寒光闪闪的利剑。
巨大的玻璃窗。
这是一种隐喻的象征，也是古老科学硕果仅存的明证。
当你在杭州的十字街头与一个时代告别之时，她就是这副面孔。
而你随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永远隐含着青春的逝去和良心的不安，如果画一条道德底线，它们恰恰都在红线区域之内。
关于一位妓女的肖像。
她站在黑暗的背景下，深栗色的头发在下端形成自然的波浪。她是赤裸的，双臂弯曲，正好压在两只乳房上，手掌托住两颊，微微歪着头颅，嘴角微微抿开，像是在嘲弄地微笑，也许是越过你的身体，目睹苏黎世湖上的一只天鹅飞起。
她的下体丰盈圆润，骨盆巨大，双腿自然收拢，犹如古罗马圣殿的大理石圆柱，中间，是一丛金色的修剪整齐的闪耀夺目的阴毛。
而她的名字，我叫她老Mickey。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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