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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 居
杨邪

晚饭后我下楼散步,到了底楼走出电梯时,她与我交臂而过。一股熟悉的香气,让我忍不住回头。她刚走入电梯,转身向门口时,对我粲然一笑,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伸手挡住了正要关闭的梯门,喊住了我。

“哎,你会看水表吧?”她说。

“看水表?”我说,“会,会呀!”

“噢,那好,麻烦你到我家来一下!”她另一只手提起坤包,向我扬了扬。

我搬入这幢大厦的新居,是在结婚前,差不多有五年时间了。这么多年来,不知有多少次,我和她一起乘电梯上下楼,但我们之间除了偶尔相互点头示意,却从未说过一句话。

我大步迈回到电梯里,由于突然的惊喜,胸口怦怦直跳起来。

她伸手去摁按钮,被我抢了先,因为我就站在按钮边,比她方便,而且我知道她住在二十三楼,就在我家的上一层楼。

她看着摁亮了的按钮,放下手,冲我会心地笑笑。

她是个异常漂亮性感的少妇,而她的笑是那种能让人心旌摇曳的笑。我看到,壁镜里的自己红了脸,神情很不自然起来。于是我赶紧后退,靠上梯壁,躬身让屁股靠坐在扶手上——闻着她的体香,看着她生动绝伦的臀部和高耸鼓胀的胸脯,我感到自己下身的鸟开始雀跃起来,甚至按捺不住几乎振翅欲飞了!

我好不容易想出一句话来,我说:“对了,你家是几零几号?”

“就在你家的头顶上啊!”她笑答。

“噢!”我一愣,随即奇怪起来,“你知道我家的房号?”

“不知道,”她又笑,“不过我知道我的脚,它肯定经常踩在你的头顶上!”

她笑得有些诡异,而我更迷糊了。这时,电梯经过了二十二楼,二十三楼马上就到了。

出电梯,她朝右边走。

“哈,”我笑了,指指左边,“我家在那边!”

“是吗?”她不置可否,与我并肩在走廊里走。

虽然只有一楼之隔,但这么多年来,我却从未到过这一层楼。我们经过的每一家门口都紧闭着。这些门口也不尽相同,有的装了防盗门,有的没有,加装了防盗门的,它们的颜色和样式又各各不同;而有的门口贴了春联,有的没有,贴了春联的,它们就更加各各不同了。但这家家户户不尽相同的门口,倒与我家的那一层楼比较神似,或者也可以说无论与哪一层楼都比较神似吧。

她和我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最后在那个没加装防盗门也没贴春联的门口停了下来。


开门进去的时候,我为房间的装潢的简陋和老土而诧异,因为我觉得这与她身上的时尚的打扮是多么格格不入。而她没有理会我的诧异,把我带入了卧室,在一只老式衣柜上轻轻一推,衣柜滑开了,露出了一扇暗门。

当她打开暗门,我大吃了一惊。

我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接着我发现,这大厅连着一个个房间——敢情,这二十三楼的所有房间都是相连的!

我感觉自己几乎置身于一个古怪的迷宫中了,倏忽之间,变得恍恍惚惚起来。

她穿过大厅就隐身不见。我在一个个房间穿走着,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会议室、办公室、摄影工作室、保龄球馆、美容厅、按摩房、健身房、食堂、工厂模具车间、印刷车间、配电房、电脑监控中心,甚至,我还看到了超市、家具城、银行储蓄所、医院门诊室和游泳池……

后来,当我在触摸那个奇怪的电灯开关时,她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并出声阻止了我。

“哎!这个你不能碰它!”她说。

她已经换了一身打扮,脚上趿了一双绣花鞋,身上罩着薄纱般的睡袍,刚才用头绢扎起的长发披散着,金色和黑色相间的发丝蓬蓬松松的,神情慵倦,似乎是早晨刚刚起床的样子。

“你家的水表呢?”我在手上呵了口气,使劲揉搓着两颊。

“我们去找找看!”她伸手碰碰我的手臂,示意我向前走,“对了,我说我的脚经常踩在你的头顶上,没错吧?”没等我回答,她又补了一句:“不管你是二十二楼的哪号房间,它的头顶都是我的家!”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明显的傲气,而我脑子里翻腾的却是,曾经有多少次在梦中,她投入了我的怀抱,她亲吻着我的胸膛,她在我的身下快乐地呻吟甚至大声尖叫……

可是我的遐想马上被她打断了。

“我真的记不起水表是在哪个房间了,”她说,“这样吧,我带你去见我老公,他绝对知道!”


太意外了,原来她老公也在家!

我们走进某个办公室,一个看上去有些腼腆的中年胖子正坐在一张宽阔得很是过分的经理桌后面,手指在桌屉里的电脑键盘上打得飞快。

“哪来的货?”他抬了抬眼睛,然后又盯着桌上的电脑。

“楼下。”她指指脚下的地板。

“OK!”他没再抬头,说,“让他等一下。”

我有点懵懂。

“哎,你老……”我冲他不快地说,“你……你夫人说,你知道水表在哪个房间?”

这回他站了起来,像打量一个怪物一样打量了我一遍,把目光转向他老婆。

“水表?”他乐呵呵地对着老婆笑,“嗬!水表!亏你想得出!”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好好好,水表,”他挥手示意我们退下,“就算是水表吧,你先熟悉熟悉这儿的环境,让我想想是在哪儿!”

把我带到门口,她朝门外指指左右的房间说:“你先随便过去看看吧!”

我觉得有点窝火,没吭声,便朝隔壁的一个房间走去,但是我的听力一向很好,我边走边在听辨着她老公与电话那头的谈话。

“哎呀,我忙啊,整天团团转……哪有时间……哦,对……什么会?……算了,我就不参加……跟玩泥巴没多少……哎,你们去吧!

“对,你让小杨主持,这种……以后……

“对呀对呀,能控制局面就……好,我放心了……不用,有这必要?

“嗯,这个呀,我想想……

“嗯,手腕要硬……必要的时候……

“喀嚓!呵呵,好,这个喀嚓好……凡事……是,得喀嚓!

“正是啊,所谓当机立断!”

他特别有磁性的声音逐渐弱下去,而我来到的房间,那里的场面让我惊讶得目瞪口呆!

房间里有三个人,他们都聚精会神于面前的电脑和机器,对于我的到来视若不见。看样子,这里好像与影楼的洗印室差不多,但是我看到,那两台电脑里显示的图片并不是照片,而分别是百元大钞的正反两面!我来到那台类似于大型洗印机的跟前,看见它的显示屏上亮着左右两个移动的光点,正向位于中心的一个打开的文件夹里行进,当两个光点分别进入文件夹,文件夹合上了,而机器那头发出嘟的一声,接着,传输带那头出口的缝隙里出来了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这张钞票被缓缓送到我的眼前,然后准确地落下——我这才注意到,就在钞票落下的位置,放着一只银行里常见的金属箱子,这只大箱子,它几乎已经装满钞票了……


被她牵拉出去,再拽进了她老公的办公室时,我仍沉浸在自己的震惊之中——就在闹市区的这幢大厦的二十三楼,就在我家的头顶上,竟然藏匿着这么一家明目张胆私自印刷钞票的地下工厂!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而她正在掩口窃笑。

“呵呵,没有吓坏你吧?”她放下嘴上的手说。而她老公脸上带着腼腆的微笑,向他桌前的两张转椅一摊手,对我说:“你坐!”

我向前挪了挪,他的手机响了。

“哪位?”打开手机,他一面又向我招手,然后手指做了个下压的姿势,示意我先坐下。

“哦,这个呀……好说……嗯,没问题……哪里哪里,别客气啦……对,捐款……是,这种公益性的行为,本人向来大方……哈,你说得好,也是积德嘛!好啦,就这样,呆会儿我把支票……哎,忙啊……都是为了……建设嘛!再联系……再见!”

在他与对方谈话的过程中,我看到他背后的墙上,挂贴着各种各样的锦旗和铜牌,由于灯光太强烈,锦旗和铜牌上的字迹反而不大容易辨认,但是根据片言只字,可以猜测,这些锦旗大多是下级和兄弟单位赠送的,而铜牌则来自上级部门的认证之类的行政行为——奇怪的只是,这些锦旗和铜牌应该不是属于一个单位或者个人的,却又统统集中在了一起。

等他关上手机之后,我察觉身后有点异样,回头惊异地看到,她的身边多了两个人,一个是保姆或钟点工模样的小姑娘,另外一个竟是身穿制服手持警棍的保安或警察。

她笑吟吟地看着我,我再回过头来,看见她老公脸上也堆满了这样的笑意。

“小梅呀,你带他去你房间,找一找那只水表!”他向小姑娘挤了挤眼。

小姑娘抬头向着他,没有反应。她靠过去在小姑娘耳边嘀咕了几句,小姑娘才噢了一声。随后,我的手又被她牵拉了一下,转交到了小姑娘的手里。

“走吧!”小姑娘面无表情地拉住我的手往外走。那保安或警察随后推了一下我的后背。

踉跄着出了门,我听见,在房间里,她和她老公发出了别有意味的笑声。


小姑娘反手扣住了我的手腕,扣得生痛。到了一个门口,我的后面被踹了一脚,我扑进门去。小姑娘放开我的手,转身去关门。

我的手腕红了一片。

“水表呢?”我说,“你们这么多人,大家都看不懂水表?”其实,我在说这话的一刻,心里充满了懊悔和隐约的恐惧,我想如果不是刚才后面跟着个拿警棍的,我一定挣扎着逃跑了——我真多事,真是鬼迷心窍,要不是上来看水表,这会儿我早散完步了!

可是小姑娘坐到了单人床上。

“我们开始做吧!”说着,小姑娘脱下上衣,露出一身丑陋的黑乎乎的肥肉,而乳房小得可怜。

“你干什么?”我说。

“做呀!”小姑娘说。

“做什么?”我觉得从下身升起了鸡皮疙瘩。

“快过来呀!”小姑娘又脱下了鞋和裤子,“别磨蹭了,你想吃花生米?”

小姑娘赤裸着过来,把我拽上床,三下两下,就扒了我的衣裤。

“你不想做,马上就得吃花生米!”

“花生米?”

“傻瓜,是子弹!勃郎宁牌的!”

“……”

“快,快点啦!”

“……”

小姑娘几乎是在牵着我了,可是我不行。不仅是遭遇突如其来的恐惧,而且我身下的胴体也太丑陋了。

“快呀!”小姑娘呻吟起来。

我忽然灵机一动,头脑里出现了她的身影——性感的身体裹在薄纱般的睡袍里,金色和黑色相间的长发蓬松披散,眼神惺忪迷离,脸蛋上碧波荡漾。

我使劲长嚎了一声,就一下进入了丑陋不堪的小姑娘……


我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了顶上的无影灯,然后是一个戴口罩的大夫,他的茶色眼镜片后的眼睛好熟悉。

我想,我怎么躺在了手术台上?我刚动了一下脑袋,眼角就被什么东西抵住了——是她,她用手里那把很小巧的白色的手枪,逼在了我的眼角。

“别动!”她笑着呵斥。我感觉我被剃光了头发,因为我的头顶摩擦到了她的睡衣,并且进一步摩擦到了她那温暖柔软的小腹。

“张开你的嘴,大点儿!”这是她老公的声音,但我看不到他。

大夫拿着个手电筒,用手扣我的嘴角,我的嘴巴自动张开了。当钢针刺入牙床时,我才意识到,刚才他拿的不是手电筒而是针筒。

针筒里装的一定是麻醉药了。我感觉,随着药液的进入和扩散,从嘴巴开始,一直往下,我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失去了知觉。最后,我感觉脑袋也动不了了,只是眼珠始终可以转动,还有就是没有停止思维。

“你们来看!”大夫说,一边好像在踩动什么,而我的视线里升起了一台电脑显示器,“好家伙!这几个零件都很棒哦!”

她和她老公从我头顶这边围了过去。我从她的腋下刚好可以看清楚显示器里的画面——画面一幅一幅滚动着,但我骇然看到,它们除了夹杂进了那小姑娘的一些身体部位,其余竟都是我的身体部位和我刚才的身体姿势与动作!

“硬盘的质量怎样?”她问大夫。

“对呀,主要是他的硬盘能为我所用!”她的老公说。

“没问题,硬盘没有坏区,也没感染过任何病毒,绝对经久耐用!”大夫侧过脸对她和她老公微笑,眼神很是暧昧,“不过他的心肺脾胃和肝脏的功能也都不错的,你们以后也可能用得着哇!”

“那太好了!”她朝老公抿嘴一笑,而他胳肢了她一下。

“他是干什么的?”大夫一边问,一边就动手了。我感到自己的内裤被剪开,随后大夫拿起了一把雪亮的刀。

“这不清楚。”她掩口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他有点好色!对了,他有个儿子,大概三四岁吧!”

大夫切割下了我的根茎。我感到下体一阵凉快,像是一个闷热的地窖被一下子掀开了盖子,而凉风灌了进来。

她发出了夸张的尖叫,同时俯首,用流光溢彩的两眸看着我的惊恐的眼睛。

我正想集中自己所有的仇恨恶毒的眼神去与她四目相对的当儿,只听她老公对大夫说:“快!再把眼珠子摘了!”

大夫从下体移向小腹的手术刀剜向我的眼睛——世界瞬息黑暗,我听见两颗东西相继掉到托盘里,发出了像乒乓球一样的蹦跳声。随后,手术刀从喉下一路划开了,划至脐下,我想此刻我的身体应该是像一头开膛的猪猡了……


我的意识可能模糊了好一阵子吧,当我清醒过来,我感觉自己已经是一具虚空的架子,躺在了窗口外的花架上。

我的脚似乎架在一个花盆上,这使得我摆放的姿势有点脚高头低。

也许是空空的胸腔里还有一些血液吧,它们往低处流,缓缓流向我的喉咙,然后经过向外侧着的嘴巴,滴了下去——大约也是滴到了下一楼那户人家窗外的花架上了吧,它们落在不锈钢管和花盆边沿上,发出了清脆的打击声。

“呀!下雨啦!”随即,一个孩子好奇地呼喊。

哦,那是我儿子的声音,它就传自我这具空架子下面几尺处的窗口里!

“别喊,大灰狼来了,快闭上眼睛睡觉!”我的妻子在吓唬着儿子。

“爸爸呢?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儿子问。

“爸爸去散步了,他马上就回来了。”妻子答。

“爸爸走在路上,他是不是让大灰狼给吃掉了?”儿子天真的声音。

妻子语塞。

又一大股血液经过我的嘴巴滴了下去,我听见我的儿子又嚷起来——

“噢!妈妈!下雨啦下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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