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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 水
安 勇



宋玉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听起来那人声音挺冷的,冒着寒气。宋玉感觉打电话的人很有可能是一块冰。

冰块说:“你是不是宋玉?”

“你是谁?”

“看来你是宋玉。我是谁无关紧要,孟倩倩是不是你女朋友?”

“是我的女朋友怎样?不是我的女朋友又怎样?你到底是谁?”

冰块笑了,是那种很冷的笑。笑得宋玉毛骨悚然的。“我已经说过了,我是谁无关紧要,我再说一遍,我是谁无关紧要,从现在开始不许再问。孟倩倩不是你女朋友就算了,如果是你女朋友,你明天晚上七点准时到市府路57号楼三单元13号。记住,带上身份证、户口本、毕业证书、出生证明、健康证明、银行存折、房屋产权证,再有十岁、十五岁、二十岁以及近照各一张……”

“用不用再带一张单位介绍信?”

“我的话还没说完,你最好别打断我。另外再带一副手铐。”

“手铐这东西不太好买,带根绳子行不?”

冰块似乎考虑了一下说:“就带绳子吧!反正是你用。”

第二天晚上,宋玉准备好所有的东西,准时来到了市府路57号楼三单元13号门前。孟倩倩是他女朋友,几次送她回家,就是这个地址。

给宋玉开门的是孟倩倩,宋玉刚想问问她这是搞什么名堂,她指了指一扇门说:“进去!”

靠墙角摆着一张大桌子,一个老头儿坐在桌子后面。屋地当中放着一只方凳。宋玉估计这人可能是孟倩倩的老爸,准备上前打个招呼。他摆摆手示意宋玉闭嘴,问:“东西都带来了吗?”声音很冷,感觉像是冰块。

老头儿看宋玉一眼说:“来人,把他捆上。”

宋玉说:“为什么?”

“捆上!”

“不捆行吗?”

“不行!”

孟倩倩进来把宋玉捆上了。把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挂在他脑袋上。

老头儿:“挂在你脑袋上的东西是测谎仪,现在对我提出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你的名字?”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如实回答,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冒名顶替的。”

宋玉告诉他自己叫宋玉。老头儿看了看身份证和户口本,在一张纸上写了几笔。

老头儿:“你的性别?”

“这事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如实回答,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变性人?”

“男。”

老头儿把三张照片摆在一起,看了一阵问:“做过整容手术吗?”

“没有。”

“仔细想想,如实回答。”

“小时候切过包皮,算数吗?”

老头儿抬起头:“什么是包皮?”

宋玉笑了笑小声告诉了他,老头儿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胡闹,严肃点儿!”

老头儿:“你的年龄?”

“身份证和户口本上都写着呢!”

“如实回答,我怎么知道你做没做过手脚。”

经过一系列的询问后老头儿拿起一张纸,念道:“宋玉,男,二十五岁,大专毕业,个体经营者,有存款三万元,一居室房子一处,未婚。你敢为自己的回答负责吗?”

宋玉说敢。

老头儿说:“好,按上你的手印。”

老头儿把那张纸放在了一只抽屉里又接着问:“你和孟倩倩是什么关系?”

“恋人。”

“你们接过吻吗?”

“接过。”

“几次?”

“也许十次,也许二十次,记不清了。”

“仔细想想,不许含乎其词。”

“十五次。”

“做过爱吗?”

“做过。”

“几次?”

“三次半。”

“什么叫三次半?”

“三次成功,另一次半途而废。”

“和别的女人做过爱吗?”

“没有。” 宋玉脑袋上的那个测谎仪突然响了起来。

“如实回答,不许撒谎。”

“有过。”

“是谁?几次?”

“初中同学王小花,一次。高中同学赵兰兰五次。”

“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了。” 宋玉脑袋上的测谎仪响了起来。

“大学同学余小娥,十次。”

“好,很好。还想过和别人做爱吗?”

“想过。”

“是谁?”

“电影里的,玛丽莲?梦露。”

“想过几次,什么时候?”

“两次,一次看她的电影,另一次看她的网上图片。”

“你爱孟倩倩吗?”

“应该是爱。”

“肯定回答。”

“爱。”

“你准备爱她多长时间?”

“一生一世行吗?”

“胡说,你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事吗?”

“不知道。”

“那怎么可能是一生一世?这个问题你可以待一会儿再回答。你喜欢钱吗?”

“喜欢。”

“和孟倩倩比起来你更喜欢哪一个?”

“说不清。”

“必须回答。”

“是孟倩倩。”宋玉脑袋上的测谎仪响了。

“如果你成了百万富翁,会不会包二奶?”

“没想过。”

“必须想。”

“不会。”测谎仪又响了。

“你准备包几个二奶?”

“一个。”测谎仪响。“两个。”又响。“三个。”响。“越多越好!最好能像皇上似的有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偏妃的。”

老头儿第一次冲宋玉笑了笑:“好,现在你回答,能爱孟倩倩多长时间?”

“一有钱就把她甩了。”

老头儿第二次冲宋玉笑了笑说:“好。”

他走过来拍了拍宋玉的肩膀说:“通过你的回答,我们得出了如下的结论,你是一个爱财如命的好色之徒。对于这一点,你还有什么辩解的吗?”

宋玉摇摇头。

老头儿说:“好,很好,现在你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吧?”

宋玉非常想把老头儿掐死,可惜他的手被绑了起来。

老头儿第三次冲宋玉笑了说:“宋玉,我宣布,因为你很诚实。你过关了,你可以娶我的女儿,你们明天就可以去登记。”他把宋玉手上的绳子解开,脑袋上挂着的东西摘下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手机链,让它响它就响。”

宋玉说:“是吗!”老头儿哈哈大笑:“是的。其实你可以一直说谎。但你没有。说实话,你的想法我能理解,我也是个男人。”



宋玉在一棵法国梧桐下等孟倩倩,等着等着把为什么要等的事情忘记了。宋玉急得抓耳挠腮,绕着树不停转圈子。“急死人了,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孟倩倩呢?”“可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是什么重要的事呢?”“想不起来了。”“你一定要想起来,要不然就太不像话了,太对不起人家孟倩倩了。”“我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事?”“我不知道。”

宋玉转了十几圈儿后,发现了两颗心。那两颗心刻在梧桐树的树干上,被一只箭连在一起。看起来好像是被那只箭钉上去的。一颗心里写着一个男人的名字,另一颗心里写着一个女人的名字,两颗心上面写着一个“爱”字。宋玉就笑了笑,对自己说:“有意思,这是搞什么名堂呢?干嘛要在树上刻这些东西?破坏植物吗?”绕着树走了一步,宋玉又看到了另外两颗心,和刚才那两颗心一样,也是被一只箭穿在一起,心里面也写着名字。宋玉又走一步,很快又发现第三对心,和刚才的两对心一样,也被一只箭穿在一起,里面写着名字。宋玉绕着树转,又找到了第四对心,第五对心,第六对心,第七对心……这些心拉起手,把那棵梧桐树抱得紧紧的。宋玉把一对对心看完后,站在树下想,“奇怪了,他们到底搞什么鬼呢?这么弄想证明什么呢?”

宋玉稍稍抬起头,向高一些的树干看了看,又发现了一对心。绕着树干转一圈儿,他发现了另一圈儿心,它们拉着手,把梧桐树抱得紧紧的。宋玉再向更高些的地方看,很快又找到了另一圈儿心。让他更加惊奇的是,其中有一对心,一颗里面写着:宋玉,另一颗里写着:孟倩倩。宋玉觉得更奇怪了,“这里怎么会有我和孟倩倩的名字?我和孟倩倩干嘛要把名字刻到这棵树上呢?我们有病吗?”宋玉又绕着树转了转,又发现一颗心里面有“宋玉”两个字,挨着的那颗心里刻的是“赵兰兰”。宋玉继续转,又找到了孟倩倩的名字,挨着的那颗心里写着的是赵一达。然后他又找到了“宋玉、王小花”“孟倩倩、李大龙”。宋玉想,这事真太奇怪了,待会儿我要问问孟倩倩,也许她记得是怎么回事。

宋玉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孟倩倩来了。“宋玉,你像头毛驴似的,绕着树转来转去干什么?这棵树能磨出豆腐来吗?”宋玉指指树,“孟倩倩,我不是在磨豆腐,我发现一个秘密,这棵树上有许多心。”“什么心不心的,你胡说什么,别忘了我们有正经事。”宋玉摆摆手,“先别急,这件事太奇怪了,你说说,人们干嘛要在树上刻这些心?”“我怎么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有关系,你向那看,那里有我的名字,也有你的名字,而且还有好几个。”孟倩倩向宋玉指的地方看了看,摇摇头说:“无聊,我对这些东西没兴趣,不管它们是谁的心,都和我无关,我们还是干正经事吧!”

宋玉说:“你再好好想想,当初我们为什么要在树上刻这些心?不仅仅是破坏植物或者是有病吧!”孟倩倩低下头,努力想了想,最后摇摇头说:“我真记不住了,我们还是办我们的事吧!”宋玉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好吧!我们这就去办。”

他们俩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又互相看一眼,同时说:“走,我们这就去办。”但说完了谁也不迈步。宋玉把一只脚抬起来,做出迈步的架式说:“走,我们马上去办。”但脚却迟迟不落下去。然后他们又互相看一眼,笑一笑,同时问:“我们要办的是什么事?”

宋玉四处看了看,孟倩倩也四处看了看。最后,宋玉的目光停在了马路对面的一块牌子上。那块牌子挂在一个大门口,上面写着:某某区婚姻登记处。宋玉一拍脑袋说:“孟倩倩,我想起来了,我们今天是来登记的。”



宋玉拉着孟倩倩的手走进某某区婚姻登记处的大门。看见门口站着很多人,宋玉和孟倩倩刚想往里走,被一个人一把拉住。那个人指指身后说:“懂不懂规矩,后面,排队去。”宋玉诧异地说:“我们要结婚。”“结婚有什么了不起,谁没结过婚,老子结了五次婚,还不照样排队。你们排那队,那队是结婚的。”宋玉和孟倩倩这才看清楚,原来门口排着的是两队。两队长短相当。不用问,另一队排着的肯定是离婚的。

宋玉拉着孟倩倩的手排在了结婚的队伍后。他们抻长脖子向前面看了看,看见马上就要排到窗口的是一对肩膀上各背一只黑皮包的老年人,老人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也是像他们似的手拉着手。老头儿不时还用嘴蹭老太太的脸。

孟倩倩捅捅宋玉,“你看看人家,那么大年纪了还这样浪漫。”宋玉说:“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蹭你的脸,可那么做有什么意思呢,想蹭在哪不能蹭?”宋玉排了一会队就不耐烦了,借口撒尿溜出队伍。回来时看见还没排到他和孟倩倩。不过他看见刚才排在结婚队伍里的那对背皮包的老年人现在正排在离婚的队伍里。两人手里各拿着一本结婚证,扭过脸去,谁也不看谁。老头儿也没蹭老太太的脸。宋玉拉着孟倩倩的手在队伍里排了一会儿,发现离婚的那个队伍进展比较快,结婚这队却迟迟不动。又借口抽烟,跑了出去。回来时看见还没排到他和孟倩倩,不过,他看见刚才站在离婚队伍里的那对老年人又排在结婚队伍后面。手里各拿一个离婚证,而且又变成了手拉手,老头儿还是不停地蹭老太太的脸。

马上要排到宋玉和孟倩倩时,排在前面结婚队伍里的人一阵窃窃私语。“坏了,又吐血了。估计今天又办不上了。”紧接着,离婚队伍里也有人窃窃私语。“坏了,这边也吐血了。”宋玉把脖子抻长,踮起脚尖向窗口里看,窗口里的几个工作人员都在吐血,大口大口地吐。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急救车声。两个窗口上各挂出一个牌子:暂停办公。

宋玉和孟倩倩很扫兴地走出大门,在门口的台阶上又看到了那对背黑皮包的老年人。他们正在激烈地争吵。老头儿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来这里。”老太太说:“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和你来这里。”老头儿说:“你太不像话了,主意总是变来变去的。”老太太说:“太不像话的是你,是你变来变去的。”老头儿说着说着把黑皮包打开,“哗啦”一声把里面的东西一骨脑倒在地上,“你看看,三十年了,我都攒下了什么?”老太太也像他一样,拉开皮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你也看看,三十年了,我都攒下了什么?”

宋玉和孟倩倩看见,台阶上洒着一大堆证书,但仔细一看只有两种,一种是红皮的结婚证,另一种是绿皮的离婚证。老头儿指着地上的证书说:“三十年啊,我们每天都到这里来,风雨无阻,亲眼见到三十个工作人员累得吐血,花了几万元手续费,这值得吗?”老太太说:“我不也一样。每天都陪你玩着结婚,离婚,离婚,结婚的游戏。”老头儿扭过脸去:“我玩腻了,不玩了。”老太太也扭过脸去:“我也玩腻了,不玩了。”

宋玉看看孟倩倩,孟倩倩也看看宋玉。两人一起走过去,帮着两位老人捡起地上的证书。宋玉对老头儿说:“老人家,先别急,一辈子的事当然要仔细想想,从长计议。”孟倩倩也对老太太说:“老人家,先别急,一辈子的事当然要仔细想想,不能马虎。”老头儿把皮包背在肩上,老太太也把皮包背在肩上。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充满敌意地看着宋玉和孟倩倩说:“年轻人,不知轻重。我们的事不用外人管。”然后,他们互相深情地看一眼,“明天我们还来,把离婚证换成结婚证。”

宋玉和孟倩倩目瞪口呆,看着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走下台阶。在台阶下面老头儿说:“老太婆,和你结婚会后悔,和你离婚也后悔……”老太太说:“总这么结了离,离了结的,心里反倒挺踏实的。”

宋玉看看孟倩倩说:“咱们明天再来登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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