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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 像
冷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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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说,那夜没有月亮,可星星很明,不像头一天晚上,头一天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整个天空乌云密布。我说,都二十三了还有什么月亮呢?有星星就不错了。奶奶说,丁怀春跟爷爷就住在祠堂的角落里。爷爷问丁怀春,说,你怎么没有被卫保长干掉呢?丁怀春说,我一直没有出面,我一直躲在芭蕉林里。国树凡说,怀春啦,你什么地方也不要去,就躲在芭蕉林里。在用枪或刀这个问题上,国树凡跟卫保长争执了很长时间……爷爷说,你怎么知道的?丁怀春说,其实我也不是很听话,这天晚上的桃庄,院外火把四起,院内黑灯瞎火。我知道土匪们盯紧的是院子内的人,忽略了院子外的人。我常常从芭蕉林里伸出头来偷看。其实在为用枪或刀方面,我完全用不着伸出头来偷看,他们就在芭蕉林附近争执的。国树凡说,卫保长,可能要把你的枪借用一下,用枪杀起来干净利落。卫保长说,现在不能拿枪给你,你把活干完后,奖赏一批枪给你,行不?国树凡说,为什么?卫保长说,不为什么,因为你还没为我干活哩。国树凡说,用刀砍起来,血淋淋的,多胆寒啊!卫保长说,我就是喜欢这种让人胆寒的场面。国树凡说,你这样做不是要我们都成血光鬼的仇敌吗?多没人性啊!卫保长说,你说得对,我就是要成为血光鬼的仇敌呀!我要人性干什么呢?国树凡说,我都不理解,到底你跟桃庄瓦家有什么血海深仇呢?卫保长说,你少问这些,人都到齐了,你到底干还是不干?如果你想得到这批枪,那你就干,不想得到,你就不干。当时国树凡思虑过去又思虑过来,的确他是多么需要这批枪啊!这种想避开刀砍的想法终于没有战胜想得到这批枪的欲望。国树凡说,那也行,只是卫保长到时候要讲信用啊!卫保长说,你是说给你枪吗?国树凡说,正是!卫保长说,那没问题。国树凡就听从了卫保长的,用刀砍。在杀瓦大权的时候,我从芭蕉林里钻出来偷看。瓦大权死得很惨。他是被几个土匪像捉猪一样,从院内揪出来上的绞刑。瓦大权发出一声惨叫,一声凄凉的惨叫后,就斜躺在龙门旁的那棵梨树下了。好在保住了全尸。瓦氏家族中没了瓦大权,就没了主心骨,整个家族就散了架似的桥梁坍塌一地。人们被土匪围在院子内不能动弹。国树凡在外面叫嚣,出来呀,你们出来呀!瓦氏家族的人们急得团团转,就在乱住一团麻的时候,陶石头举着火把飞一般的窜进院内,点燃了那长廊长廊、雕梁画栋的木瓦房。人们忘了救火,而是想趁机逃命,没想到刚一出龙门就被堵在外面的土匪宰了,刚一出门龙就被堵在外面的土匪宰了。那些老弱病残的人和年幼的儿童没有逃得出龙门就活活被烧死。整个桃庄瓦氏家族被土匪们杀得片甲不留,境况十分悲壮。有些人头已经掉在地上了,还在张嘴喊“救命”哩。爷爷听着丁怀春的叙述,追问,有人逃脱吗?丁怀春说,估计没有。爷爷说,难道没有人翻越围墙的吗?丁怀春说,有当然应该有,可翻越得过去吗?爷爷说,为什么?丁怀春说,那墙垣上不是粘满了瓷砾吗?还没翻越过去,那肚皮都被划破了,翻出肠肠肚肚来。爷爷听着心如刀绞。

丁怀春说,我被国树凡干了若干次,可没有给他生娃啊!爷爷轻微的喝一声,打住,打住!丁怀春说,我有一事不明白?爷爷说,什么事?丁怀春说,你是怎么知道桃庄被践踏的?爷爷说,这个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兽兵个个精通武艺不说,还有一种特异功能,它们能够感受到千里之外的信息。我就是这样被它们缠着来的,谁知道呢?我还是来晚了!

夜深了,野兽们已经睡熟,有的还发出浓烈的鼾声。爷爷对丁怀春说,它们都累了!五月的夜晚,祠堂的墙外响起了蝈蝈“吱吱”的声音。爷爷渐渐的感到恐惧,正是这种恐惧让爷爷感到了女人的重要。爷爷把身上的山茅草衣服解下来,铺在地上,动了丁怀春,丁怀春也配合完美。丁怀春被爷爷动后,哭了起来。爷爷说,怎么哭了?不愿意吗?丁怀春说,不是的,我是多么的愿意啊!我哭,是我多么想跟你留个后啊,你们瓦氏家族太惨了!就是不知道我行不行哩!爷爷的喉头里原本塞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可被丁怀春这样一说,只听“噗哧”一声,那喉头的东西就掉了下去。爷爷说,行的,我想行的。然后他跟丁怀春缠绕在一起睡着了。

奶奶说,第二天早晨,爷爷命令野兽把土匪们的人头也割下来挂在祠堂旁边的桐梓树上。野兽们一跃而起将土匪们的尸体拖的拖、抬的抬,先弄到祠堂外,然后再截断脖子,由猴子用棕叶子打成绳子捆住人头挂在桐梓树上。

爷爷跟丁怀春说,走,我们见见老族长去?丁怀春点点头,说,行!于是爷爷牵着他的棕红色大骒马,带着他的野兽队伍,跟丁怀春一起来到梨树下。果然瓦大权蜷缩着身躯斜躺在梨树下,下身裸露;他的脖子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他不但张着大大的眼睛,还张着血糊糊的嘴巴……爷爷跟丁怀春说,肯定是上茅厕被人揪出来上的绞刑?丁怀春说,可能,要不然他怎么会光着下身呢?不过,也不一定,恐怕他正跟他女人做那种事哩!爷爷恼怒了,说,胡扯,几十岁的老人了,怎么会呢?你这是侮辱我们族长哩!丁怀春沉下脸,说,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又没什么恶意。爷爷说,算了算了。丁怀春那脸松动了一下,什么也不说。爷爷跪在瓦大权蜷缩身躯的面前,伸出右手把他的眼睛合上,又把他血糊糊的嘴巴合上,再站起来说,老族长,你安息吧,你在阴间看着吧,晚辈一定为你们报仇雪恨啦!最后爷爷把从土匪身上搜来的银两送给丁怀春,要她带着银两离开这个鬼地方。丁怀春打算跟爷爷一道走,爷爷说,不行!你得另走一路,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丁怀春不大愿意,爷爷说,去吧,去吧!呵──丁怀春收起银两离开了爷爷。丁怀春也看见爷爷骑着一匹棕红色的大骒马、穿着山茅草编织的衣裤、挎着日本进口的转盘机枪、领着他的兽队向卫家庄的方向挺进。

奶奶说到这儿掉泪了。我说,奶奶你掉什么泪呢?奶奶用手掌擦干脸上的泪,说,我很感动。我说,你凭什么感动呢?奶奶说,爷爷走到卫家庄时,卫保长和他的家人还有保丁们正在吃早饭。

爷爷用枪砣砸碎了卫保长的一堵雕花窗子,再把转盘机枪架在窗口上,叫道,不准动!陶石头真是一个敏感的人,他一眼就瞧见了爷爷的转盘机枪,叫道,有枪,有枪──大吃大喝的人们贼愣住爷爷这个怪物,他们有的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爷爷身上的山茅草衣服;有的叫嚣遇上鬼了;当然也有胆识过人的人问,你是何种物件,是人还是鬼,麻烦吭一声,敢跟卫保长耍横,怕是吃了豹子胆罗;有人站起来准备拿墙壁上挂的枪,爷爷把枪竖起来朝着天花板“哒哒哒哒”放了一梭子子弹,准备拿枪的保丁被一串枪声震慑住了,凝固在那儿一动不动。卫保长因为踏平桃庄而放松了警惕,他在心里嘀咕道,真是防不胜防啊。当卫保长反应过来时,爷爷已经瞄准他了,但卫保长还是强打精神的说,你是哪路弟兄啊?如果要银两,说在明处,何必伤了和气呢?进了屋的兽兵们听卫保长这么说,都眨巴眼睛瞧爷爷的。爷爷说,我不是弟兄,我就是你追缴多年的瓦石丑。卫保长反应过来了,说,土匪已经被我全部枪毙了,你还要我怎么样?爷爷说,不怎么样,只要你们脑袋统统搬家!

爷爷盯住卫保长,嘴里叫道,小的们,上啊!于是爷爷的兽兵们从正门冲了进去。冲进去后的兽兵们一跃而起。猴子打前锋,三只猴子的任务就是,扰乱卫保长家大吃大喝的人们,已经有三只猴子训练有素地骑在陶石头、大牛和卫保长老婆的脖子上,用手抓挠他们梳理成边分式的中洋头或隆起的盘得油光水滑的长发,然后翕动嘴唇露出红红的牙龈向着窗口的爷爷扮鬼脸,示意它们的强悍。大星是公猴,它骑在卫保长老婆的脖子上,用它的那只把儿顶她的脖子,卫保长老婆感觉到一阵挠痒,发出尖叫,啊──二星、三星都是母猴,有一只骑在陶石头的脖子上,有一只骑在大牛的脖子上,她们只管在陶石头和大牛的脖子上撒尿,一些尿水不断的从他们的脖子流到他们的胸膛,一股强烈的尿臊气不断地涌进他们的鼻孔。陶石头稳劲好,他没有叫喊,大牛却不断的骂,我操,你要不要下来,你要不要下来?接下来是野猪,大猛打前锋,二猛、三猛逞后尾,它们的任务是,一跃而起,把坐着大吃大喝的人们和桌上的酒肉饭菜撞他个翻江倒海。豺狼将昏倒在地上的保丁和卫保长家人的喉咙截断,然后便离开了。场面很残酷,但谁叫卫保长先残酷呢?

有人逃脱吗?我问奶奶,

听丁怀春说,有。奶奶回答。

谁?我问。

卫保长的一个丫环,奶奶说。

我说,卫保长的丫环最后逃到哪里去了?奶奶说,听说被你爷爷强暴后,离开了卫家庄。我说,爷爷为什么要强暴丫环呢?奶奶说,你爷爷说了,要丫环也为他传个后。我问奶奶,后来丁怀春见到那丫环了吗?奶奶说,不知道!

奶奶说罢,脸上盛开了笑容。我试探性的问,奶奶,丁怀春是谁呢?奶奶“嘿嘿嘿嘿”的傻笑。我说,奶奶,你傻笑什么呢?奶奶说,我笑那个大画师,竟然把你爷爷画成了丁怀春。我说,奶奶,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哩?丁怀春到底是谁呢?奶奶又“嘿嘿嘿嘿”的傻笑。


作者简介:冷启方,男,1964年生,曾读鲁迅文学院,在《人民文学.副刊》、《山花》、《星火.中短篇小说》、《黄河文学》、《妇女生活.现代家长》、《作家报》等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随笔、诗歌、文学评论若干。2005年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我的九娘》。现供职于贵州省某县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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