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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窖
王巨

丑蛋老汉放下那只破旧的粗花大笨碗,用石头一样干硬的手巴掌抹了一下长有坚硬的花白胡茬的嘴巴,对两个儿子说:

“今天我们都去挖菜窖。”

他那个体弱多病的老婆前年去世了,给他留下两个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儿子,而且还是双胞胎。两个儿子都三十大几了,还没有娶过媳妇。他看着大狗那双粗拙的大手把碗筷收拾下去,放进锅里,发出很响的磕碰声,心里嘀咕着:这家里没个女人,就不像个家呀。

好蹲在地上吃饭的二狗,唏哩哗啦地把碗底的一点剩饭拨进嘴里,把筷子往碗沿上一扣,递给他哥哥大狗。

“在哪儿挖呢?”

丑蛋老汉一欠屁股,放了一个很响的屁。

“就挖在草房的地上。”

二狗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纸烟点上。

“那个地方很合适。”

丑蛋老汉从破席片上折下一根细席棍,剔着那口残缺不全的大黑牙。二狗很香地吸着烟。那根白色的劣质纸烟夹在他两根粗黑的手指间,显得那样娇小柔弱。

大狗站在锅台边,在咣咣当当地洗着碗筷,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他长得墩墩实实,那被阳光晒黑了的脖子粗得就像个轧谷场上的碌碡。

二狗把烟蒂狠吸了两口,直到快烧着手指才扔到地上。

丑蛋老汉披上衣服下了地。大狗已洗完锅,二狗也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这时我们看到,大狗和二狗长得一模一样,就像一个人似的。

你们不要为我哭泣!我给你们讲述我的悲惨经历,并不是为了让你们为我流下同情的泪水,而是想告诫世人:类似我这样的悲剧,不要在世上重演!

我的家乡在有着“鱼米之乡”美誉的南方,这些年,我们那里有些人富了起来,但我们一直在受穷。我初中毕业后,父母没钱再供我上学了,我只好留在家里帮着父母干农活。年青人都不愿意呆在村里,都到外地去打工挣钱。一天,村里来了一位中年人,他腋下夹着个黑色皮包,说是为他们厂里出来招女工了。他还出示了一份盖有大红公章的招工文件。还说工厂规模大,工资高,福利也不错。我相信了他的话,便和邻村的几位姑娘跟上他,踏上了开往北方的火车。一路上,我在心里为自已描绘着美好的蓝图。第二天清晨,火车开进了一座北方的城市。那座城市被烟雾笼罩着,看不见一棵树,到处是灰色的楼房和高大的烟囱。我们下了火车,又坐上了一辆破旧的大巴车。打开的车门上总是吊着一个小伙子,高声喊叫着招揽乘客。每到一站,车还没有停稳,他就跳下车,急急慌慌地去拉下边的客人,直到车上坐满了乘客,才关住车门,驶离这座肮脏的城市。汽车颠簸着行驶在光秃秃的黄土高原上,春寒料峭,朔风卷起一阵阵黄土,追逐着汽车,车内乘客的身上都落满了土尘。到了傍晚,汽车才来到一个偏远落后的小县城。那位皮包先生把我们带到一家私人开的小旅店。旅店肮脏不堪,墙壁上到处是陈年的臭虫被拧死留下的血印和蚊蝇的干尸。

“你们在这里等着,哪儿也别去,我给跟厂长联系一下。”

皮包先生把我们安顿下来,急急地出去了。我们几个人待在一间屋子里,等待消息。我们人生地不熟,自然那儿也不敢去。我们把自已的命运完全寄托在皮包先生的身上。我们等得有些心焦,但过了一会,皮包先生回来了。他告诉我们说,厂长已经来了,要一个一个地面试。他先指了我一下:

“你先来。”

于是,我很紧张地跟着他出去了。我们七拐八拐,穿过院子,来到后边的一间房子里。那里坐着一个胡子拉茬的老头,土头土脑的,怎么看也不象个厂长。也许是位不显山露水的农民企业家?

“怎样?”皮包先生问。

那老头上下打量着我。

“行。要多少?”

这时,我看到皮包先生把手伸进那老头的袖洞里,两个人捏弄着指头,就像在牲口市场看到的那样。我站在那里好生纳闷:这里没有牲口要卖呀。我甚至还回头看了看身后,看有没有一头毛驴跟了进来。当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时,才猛然醒悟过来。当我转身要逃走时,头上遭到重重的一击,马上便失去了知觉……

草房位于院子的下面,是一间矮小的泥皮屋,紧靠着驴圈。一扇破旧的木门从不上锁。门旁边有一孔很小的嵌着木栅的窗洞。丑蛋老汉吱吱扭扭把门打开,门头上便滑落下一股股细细的尘丝。父子三人没等尘土散尽,便走了进去。

“就在这儿挖。”

丑蛋老汉用鞋帮在地上画了个方块。

二狗看着那地方,在手上唾了口唾沫,挥锹挖起来。他像一只善于打洞的老鼠,不一会功夫,便钻到地下去,只看见洞口处不住地往外扬着湿土。丑蛋老汉把那些湿土铲进一对柳条筐里,再由大狗一担一担地挑出去。

虽然是春天,但风还是很冷,也看不到一丝绿色。只有阳光照在身上,才能感受到几分暖意。

大狗浑身是劲,挑起那担土显得轻飘飘的。他走出大门,把土倒在街对面的墙角下。这时,一位路过的村民看见了他。

“大狗,你这是干啥呢?”

“挖菜窖。”

“刚开春,哪有菜?挖什么菜窖。”

“没有菜,我们也想挖。”

“我看是你们有劲没处使吧。”

大狗听着不是好话,便不再理他,继续挑土。这时,街上跑来一对黑狗,停在土堆旁交尾。大狗站在那里,看得痴迷,竟忘记了挑土。丑蛋老汉气急地追了出来,看见大狗挑着一担土,站在那里看狗交尾,也不嫌肩上的担子沉。

“不赶紧干活,站在那里看什么?没出息的东西!”

大狗听到父亲的喊喝,这才醒过神来。他赶紧把土倒掉,低着头,涨红着脸,从父亲的面前走过去。丑蛋老汉看着他脸上的疙瘩,又心疼起儿子来。

“孩子,别着急,”他在心里说,“你很快就会有媳妇了。”

父子三人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把菜窖挖好。菜窖挖得又深又大,人在下面可以直立行走。他们像老鼠一样,还在下面铺了许多干净的麦秸草。

第二天夜里,他们神神秘秘地把一麻袋东西放进了菜窖里去。父子三人在下面叨咕了很长时间,才爬出了菜窖来。他们一出来,就用几块很厚的木板盖住了菜窖口,并在木板上压了一盘废弃的大石磨,还掩盖上一些杂草。他们觉得万无一失后,才拍拍身上的土,走出草房。最后,丑蛋老汉用一把新买来的大铁锁,咯吧一声把草房门锁上了。

当我苏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已被堵住嘴,蒙住眼,捆住手,不知装在一个什么袋子里了。我的身子在不停地摇晃着,我感到自已是躺在一辆小毛驴拉的车上,而这辆车是走在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因为我觉出那辆车一会儿在上坡,一会儿在下坡。我还能听到赶车人用皮带抽打毛驴屁股的声音,能听到毛驴走在山路上的得得声,能听到钉着铁掌的驴蹄踩在石头上打滑的声音,能听到人的脚步声和走路时的喘气声。我这才知道那个皮包先生原来是个人贩子,他把我给拐卖了。我在家乡听到过这样的事情,但谁能知道它偏偏就落在了我的头上。我现在已是束手就擒,只能听凭命运的摆布了。我躺在驴车上,头晕晕沉沉的,感到又冷又饿,总觉得这条漫长的似乎没有尽头。我清楚现在走得是夜路,而且是荒野山路,因为我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猫头鹰的怪叫声,这种不祥之鸟只在夜间出来捕食。

不知又走了多长时间,我才听到远处传来的狗叫声。前面有一个村落,那可能就是我的归宿了。果不其然,毛驴车又走了一会便停了下来。而这时的狗叫声是从四周传来,有的远些,有的很近,我知道毛驴车已经进了村子,而且回到了“家”。此时一定是夜深人静,因为除了能听到被惊醒的狗在吠叫外,四周都很宁静。这时,有人走了过来,我被两个人抬起来,朝前走着。我没有反抗,我清楚此时的任何挣扎和反抗都是徒劳的。抬我走的是两个男人,而且一定是两个光棍汉,因为我嗅到了他们身上那种特有的汗臭和尿臊味。我不知道他们要把我抬到那里去,我的命运就掌握在他们的手里。这时候我感觉到他们在把我往下放、往下放,他们似乎很费了一些周折。当我觉得自已的身体在慢慢往下沉的时候,我听到院子里响起了一声破晓的鸡鸣,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的人世间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当我的身体一着地的时候,我再没听到过任何鸡鸣狗叫的声音了。

将后,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我呢?

那把崭新的钥匙就放在炕桌上,十分醒目。父子三人围坐在桌前,个个表情严肃。

“家里的钱都花光了,就买了这一个,该给谁呢?”

丑蛋老汉嘟哝着,实在有些为难。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大狗和二狗都低着头,闷坐着。但他们的眼角都瞅着那把钥匙。

丑蛋老汉试探性地看着二狗:

“要不给大狗?”

二狗的脸马上阴沉下来,难看得吓人。

丑蛋老汉又试探性地看着大狗:

“要不给二狗?”

大狗的脸色开始紫涨起来,最后黑得像铁片。

“哪该怎么办呢?要不你们两个猜大小,谁大归谁?”

大狗和二狗仍低着头,不支声。

“干脆你们两个伙着使唤!”丑蛋老汉一咬牙,“你们两人在你娘肚时就已搭伙了。”

这时,大狗和二狗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隔着桌子互相看着。接着,两个人心领神会地同时点点头。

丑蛋老汉看见二人不反对,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那就这样定了。这第一天先上大狗去,谁让二狗你没生在前头呢?”

二狗虽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顺从了父亲的提议。大狗一把抓过钥匙,跳下地去。二狗不屑地看着他。

“你猴急什么?”丑蛋老汉喝斥住大狗,“要懂得爱惜,别给弄坏了,知道吗?”

“知道了。”

大狗涨红着脸,佯装着不急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当他一跨出门去,又听见他急忙跑了起来。

二狗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露出一脸的鄙夷。

没过多长时间,大狗捂着血淋淋的手跑回来。

“爹,那……那老鼠咬人呢。”

“办成事了吗?”

大狗摇摇头。

“你真是个孬种!”丑蛋老汉骂道。

“看我的。”

二狗一把夺过大狗手里的钥匙,昂首挺胸地大步走了出去。

我就像一只母鼠住在洞穴里。老鼠还有昼伏夜出的时候,而我却无法走出这个洞去。因为出去的洞口被堵死了。每天那个人像只公鼠似的,扒开洞口钻进来,给我送来食物,并端走屎尿。他总想和我温存。开始我抗挣过,但我一个手无寸铁、孤立无援的弱女子怎么能够抗挣过一个精力过剩的彪形大汉呢?在我用尽最后一点反抗力气的情况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已被他从容地占有了。那以后,我顺从了他,不再作徒劳的反抗了。我想,也许我顺着他,他会早一天把我放出去,我就有希望逃脱了。他就像一头发情的大公牛,无休无止地与我交媾,我咬紧牙关,尽力满足着他的欲望。

一个月后,我怀孕了。看得出,他很高兴。他开始懂得关心和体贴人了。尽量给我做一些好吃的送来,怕我寂寞,还给我讲一些外面发生的事情。但我一提出想出去的时候,他就不吭声了。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还怕什么呢?”

“我爹不让放你出去。”

“为什么?”

“怕你跑了。”

“那什么时候才让我出去呢?”

“等你生了孩子以后。”

“那又为什么?”

“我爹说了,你有了孩子的牵挂,就不忍心跑了。”

于是,我又盼着肚子尽快的大起来。我每天坐在那里,抚摸着渐渐膨胀的肚子,望着那一次次打开又关上的洞口出神。随着产期的临近,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最后发着高烧,竟昏迷了过去。

当我苏醒过来时,我被眼前的景像惊呆了。

我的身边坐着两个“他”:一个手里端着一碗水,一个手里拿着几粒药。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我们是双胞胎。”

我两手揪住自已的头发,像野兽一样发出一声尖厉的吼叫!

清晨,父子三人围坐在炕上,嘴里呼出的呵气像烟雾一般缭绕。窗玻璃上结满了乳白色的冰花,把那条破旧的窗帘冻粘住一角,像个僵死的大蝙蝠垂挂在那里。

“她现在怎样了?”

“像是快要生了。”

丑蛋老汉用手指掐算着。

“按日子算下来,是快生了。你们两个看护好她,我给请接生婆去。”

丑蛋老汉披上那件破旧的羊皮袄,走出门去。

太阳还没有出来,屋顶上的荒草挂满了冰霜。整个院子被严寒冻得干硬而扭曲。丑蛋老汉走到驴圈前,从屋檐下惊飞出几只麻雀,啾啾地叫着飞到屋后的一棵大树上去。他冲着驴圈旁的粪堆撒了一泡长尿,抬头看了看天色。天空没有云朵,但呈现出一片灰白。

他把小毛驴牵出来,套在停放在院子里的那辆小平车上。这时太阳出来,将寒冷的光斜斜地洒向土屋顶,屋顶上挂满冰霜的茅草闪耀着点点银光。

丑蛋老汉赶着毛驴车走出院子,那条通向村外的土路铺了一层白色的霜。

太阳当头的时候,丑蛋老汉赶着驴车回来了。毛驴车上端着一位干黑而苍老的接生婆。丑蛋老汉出门时穿得那件烂皮袄,现在围在她的身上,此时的她就像一只孵蛋的老母鸡。你说不清她有多大岁数,她那双露在外面的手也如同鸡爪了。

丑蛋老汉把车停下来,像抱鸡似的一下把接生婆抱放到地上。这时我们看到她萎缩得比老母鸡大不了多少,而且还有一双曾被缠过的羊蹄似的小脚,走起路来还很灵便。她整个人就像是从古墓里爬出来的幽灵,在院子里游荡。

大狗和二狗迎出来。

“媳妇在哪里呢?快让我瞧瞧。”

“您一路劳累,先进屋歇歇脚。”

“不用歇,看孕妇要紧。”

“那好吧,我现在就带您去。”

大狗在开草房门的锁。二狗好奇地看着接生婆。

“您老今年有多大了?”

“我也记不清了,至少也有四个毛驴的岁数了。”

“您这么大岁数了,还出来接生?”

“是啊,我从十三岁就开始接生,一直接到现在。和我同辈的人,早已死得没影儿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现在只有接生这件事,还能让我感到活着的乐趣。”

“您十三岁就开始接生,那接生过多少孩子啊!”

“是呀,我就像那老古人的尿盆,什么样的没见过呀?”

丑蛋老汉把接生婆领进草房,让她坐进一只箩筐里,然后用绳子把她吊下菜窖里去。接生婆两手牢牢抓住筐系,吐着的话语像游丝一般从菜窖口飘出:

“我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下到菜窖里去接生。”

当我得知我被兄弟二人同妻,而肚里怀着又不知是谁的孩子时,我几乎崩溃了。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的孩子同时有两个爹,而又弄不清那个爹是亲的。我第一个本能的反应就是不能让这个孩子生出来。他如果活在这个世上,将如何面对世人的嘲笑呢?想想就不寒而栗!当兄弟二人不在身边的时候,我拚命地捶打自已的肚子。我就像疯子一样爬伏在地上,忍着剧痛使劲地挤压那颗凸出得像气球似的大肚,直到肚里的那个孩子不再动弹为止。

你们也许会认为我太惨忍了,怎么忍心亲手杀死自已还未出世的孩子?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呀。但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孩子,我不能亲眼看着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受更多的苦难。

当我把自已的孩子扼杀在腹中后,他们请来了接生婆。那接生婆老得不能再老了,活像一个生活在地狱里的令人恐怖的老巫婆。她在我的身边跳上跳下,一会儿用她那鸡爪似的手掌在我的大肚上抓摸,那尖锐的指甲刺进了我的皮肉;一会儿又骑在我的肚子上挤压;一会儿又把她的手伸进我的下体去掏摸,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孩子叨咕出来:原来还是一对双胞胎!但都没有了气息。那接生婆提住孩子的脚踝,用巴掌怎么使劲地拍打,也没能把两个婴儿救活。

“可惜了,还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呢。”

我听见接生婆很惋惜地说。我已精疲力尽,躺在草铺上一动不动。但我还能感觉到下体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涌流。

“不好,血崩了。”

那接生婆又开始忙碌起来。她开始用草纸给我止血,后来用干草堵,最后连泥土也用上了。我躺在那里,看着她在忙碌,好像此事与我无关,好像她在堵着一口刚被打出一个大洞的破瓮……

我只是感到很疲劳,只想睡觉,我于是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丑蛋老汉一直守候在菜窖口,期待着听到那声婴儿的啼哭声。然而,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他却什么也没有听到。于是,他像一头困兽在草房的地上焦躁地来回走动。

这时,下面有人摇动着吊筐的绳索,他赶紧俯下身,把接生婆吊上来。

“怎么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他焦急地问。

接生婆钻出箩筐,摇了摇头。

“准备后事吧。大人和孩子全没了。”

丑蛋老汉愣在那里,他手中的那根绳子像死蛇一般滑落下去。

“你没孙子的命。可惜了,还是个双胞胎。”

接生婆说着,像个幽灵似的消失在门外了。

这时,大狗和二狗从菜窖里爬出来,个个丢了魂似的。

“都没了。大人没了,孩子也没了。都没了……”大狗喃喃着,愣愣怔怔地走出草房。

“都没了。大人没了,孩子也没了。都没了……”二狗喃喃着,愣愣怔怔地走出草房。

丑蛋老汉两手抱住脑袋,一下坐在地上。

不一会,大狗和二狗又像个傻子似的返回草房。

“我要陪她去。”大狗说。

“我要陪她去。”二狗说。

兄弟二人又依次下到菜窖里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菜窖里没有一点声息。

天快黑了,丑蛋老汉才抬起头来。这时,他想起了什么,朝着菜窖口叫了几声。

菜窖里一片死寂。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惊慌地下到菜窖里去。

菜窖里,那个姑娘仰躺在草铺上,像是睡着了。她的两腿间洇着一大滩黑红的血。那两个夭折的婴儿,就丢弃在她的脚下。大狗和二狗各自躺在姑娘的两边,口吐白沫,每人手里还攥着一个装老鼠药的空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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