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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天空的感觉——量子文学
黄孝阳

这种理论还能够很好地解释作品翻译的问题。再大的学者也无法懂世界上所有的言语。就算懂,也很难有足够的文化背景来理解其间微妙处。“红军”,在英文里只能译成红色的军队,而这个词语所包含的情感也只能是中国人才能心领神会。翻译是一种再创造。译者对原作的翻译,就是一次“打开箱子”的过程。不同译者“打开箱子”的手法各异,各自决定着猫的生死。川端康成的《雪国》获诺贝尔文学奖,据说很大原因是英文译者的优美笔触。而基于无懈可击的数学方程,由量子力学所导出的多宇宙理论不仅提出作品是独立于我们之外永生的意识体——宇宙都是一部页码恒定的无边无际的书,它更为人们的创作提供了更广泛的内容,把具体的个体与抽象的群体作出物理层面上的阐释。“十二世纪的波斯人歌唱群鸟寻找其王西木格的艰苦旅程。许多鸟死在海中。最后的生还者发现,它们自己就是西木格。西木格是它们每一只鸟,也是所有的鸟。”三千世界,并非是佛之诳语。一切都是真实的,小说世界与现实世界。我们通过参与而选择出自己的道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说大抵可分为两种:一是,撷取时空的某段,再现历史的真实。这是目前小说的主流。“文以载道”、“小说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等理论皆是其相应的衍生物。他们以叙事为核心,以语言为神圣的乐园;二是,从根本上置疑历史的真实性。把现实世界视作小说世界的衍生物。无论在什么名义之下,呈现于殿堂里的我们所熟知的“真正的历史”都是不可靠的。它们所具有的容不得半点怀疑和猜测的权威性也让人厌倦。作为小说家,他就有必要创造出比历史更值得个体信赖或者说感兴趣的文本。这种文本,通过貌似辉煌而严峻的结构以及对历史资料、知识掌故的大量占用所实现,换句话说,他们重写历史,写一个不同于教课书上的历史,一个映耀着我们作为个体存在的内心隐秘的历史,它是坚定的,也是真诚的,还是真实的(看你如何定义真实)。至少,它包含了构成了个人一生的梦想、失落、羞愧、幸福、欢笑、泪水……毫无疑问,它与我们所习惯的那个历史有着相当大的扭曲以及微妙的变形;兴趣,通过游戏、募仿等解构手法所激发。它可能包含了一些看似恶俗的手法,比如现代侦探推理、格斗和警匪交火等。但它们都是构建小说迷宫的元素。我们能在披着侦探小说外衣的《小径交叉的花园》,将自中世纪顺延而下的西方历史洪流稍稍更变了河道的《傅科摆》等众多文本中窥见。这种写作方式几乎就是量子退相干的理论在文学创作上的翻版。

就文学批评而言,这只猫的用处就更大了。一部作品若得不到观察,它就始终处于不确定的状态。有可能被时间的火焚为灰烬,也有可能像张爱玲被夏志清发现,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观察它的人决定着它的命运与价值。《红楼梦》在国内为什么会取得这样高的地位?国外缘何始终不肯买账?这与胡适、蔡元培等人的学术背景分不开,更与毛主席的讲话分不开。文学作品不存在一个绝对永恒不变的评论。新的时代一旦来临、新的视野、新的评价体系一旦产生,人们就会对作品重新解读、诠释、修饰、判断。所以说,现在被讽为网络文学的无厘头文学在未来的时间里是很可能获得经典地位。这里,时间是一个双向箭头。

“熵”。这是我非常喜爱一个词语。这是美国后现代文学家托马斯?品钦所热爱的“一声尖啸刺破天幕”。他以《熵》为名,运用热力学第二定律即熵定律,写下了一篇来隐喻日益混乱的后现代社会的短篇小说。能量守恒,物质既不能被创造,也不能被消灭。它们只有形式改变,没有本质的变化。火焰并非创造之神,也非毁灭之主。所有这些形式的变化都朝向一个方向,就像河水往东流入大海,它们从有序到无序,从有效到无效,朝着不可逆转的耗散转化。我们这个世界,最终是银子一样的。宇宙迟早要热死。时间迟早要消失在未来的某个奇点。我们剩下所能做的,就是使自己努力去适应造物留下的这点时间。一个熵增的宇宙为什么会出现生命,进化出智慧(负熵)?负熵是物质系统有序化、组织化、复杂化状态的一种量度。熵与负熵,在文学领域有什么用?比如熵,是否可以说,所有的文学作品只有形式的改变,所谓太阳底下无新事,而没有本质的变化——这些变化都朝向一个方向,即荒谬与虚无?“下水道里长大的鳄鱼、秘密邮政系统、V-2火箭、类死人、女忍者、风水先生和会说话的狗;数学和科学的语言、雅文化和俗文化的大杂烩、纷繁混乱的情节和现代神秘主义;政治的黑暗、人的迷惘、荒唐的多疑症、复杂的科技时代里人与人的疏远感……”这是托马斯?品钦所营造的庞杂、荒诞的小说世界。传统文学观要求文本结构清晰明确,但熵现在告诉我们,杂乱无章更可能是宇宙的真相。我们对清晰明确的追求,很可能是在背离我们所梦想的“真实”。熵理论,对整个科学来说,是第一法则。对于文学来说,它也可能是。用它来阅读世界,每一次阅读,都让人对这个世界产生一种新的洞察。熵理论,为文学创作提供了一种新的思维角度,一种可能的写作方法。

更重要的是:生命以负熵为食。写作时所体现的创造力即为负熵。这个负熵理论可以完美地解释:在靠捡面包屑过日子的当下,全球严肃写作者为何不去媚俗或媚雅,而是近乎绝望地坚持着的内在驱动力的来源。我说的严肃写作,不是当下中国期刊界所定义的纯文学——它们大抵是通俗小说中的一种类型,是张恨水写的市民小说。严肃小说无题材之分。奇幻的、武侠的,都可以是严肃的。严肃文学是一个大话题,仅就感官印象而言,它起码拥有这些特征:在文本结构上有一点新东西;提供了某些常识以及某种被蔽的真相;有一点对世界比较新的,且比较深刻的看法;语言能给人美的享受。快慢、强弱、明暗、宫商角羽等;至少提供了一个人的丰富且复杂的形象。这个形象可以成为一个符号;大部分的故事隐藏在冰山之下。不停留在叙述的趣味中。更不为所谓的叙事圈套洋洋自得;独一无二的气味,且连自己也难复制。一切讨好读者的写作,都是俗文学。严肃文学进入的门槛略高,但它会迫使读者会不嫌其烦地重新从头读起。而且越读越有趣味,像咀嚼一枚青榄橄。

再来看量子跃迁。这种概率性过程是量子规律的根本特征。我们过去讲,万物有始有终,且互为始终。即,只要我们在足够的高度上,这个世界终归是清晰可见,并且可以预知。可量子跃迁告诉我们,在这个微观世界里,根本不是这回事,虽然它也遵从守恒定律。一个粒子在下一刻不知所终,这意味着什么?无中生有是可能的。所谓现实与虚构完全是可以打通的。在具体文本上,某段突兀其来脱离了叙事流程的话,可能是作者苦心孤诣设置的镜像。海森堡告诉我们,在极小的空间和极短的时间里,什么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任何文本皆可视作这个“极小的空间和极短的时间。”所以我们说,小说有无限的可能性。量子跃迁完全在人们的日常经验之外,“就像一个高超的魔术师,它在舞台的一端微笑着挥舞着帽子登场,转眼间便出现在舞台的另一边。而在任何时候,它也没有经过舞台的中央部分!”现代小说中,这种挑战读者经验理性的例子就太多了,但因为缺乏相应的理论体系,我们常用含糊不清的词语打发它们。理性没有终点。大部分读者的大脑基本上为惯性、定势所操纵,满足于声色耳目上的浅层愉悦。其思维仅止于牛顿力学,倾向于把一切违背日常经验的但可能是对世界更深刻的洞察讥为巫师的呓语。a×b=b×a,这是传统现实小说;p×q≠q×p,这是现代主义小说与后现代主义小说。现代主义小说置疑现实主义小说的客观性。后现代主义小说怀疑和揭穿人本主义的虚妄、理性的有限性。这两者的理论根源就在于量子物理。我们过去讲先锋。先锋究竟为何物?其合理性在哪?哪些是鱼目混珠的伪先锋?有了量子文学,我们可寻得纷芸万象下的那个真正的泉眼,也能辨别真伪。准确说,批评家所创造出来的关于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的种种流派之名与技巧之名,皆能在量子理论里找到与之相对应的概念。元小说对应粒子,粒子又有三个层次。戏仿、拼贴、黑色幽默对应量子跃迁玩的魔术。波函数与贝尔不等式作为量子文学中评价作品的模型引入。等等。这些奇妙的对应关系让人头晕眼花。上帝真的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量子跃迁告诉我们,世界的复杂性远在人类想像之外。一沙一世界。一花一菩提。宇宙在不同的尺度上,有着惊人的重复性结构。把原子放大10^30倍,它的各种力学和结构常数就非常接近于我们观测到的银河系。所以说,对宇宙的梦想是个体的权利,而作为书写者,有对复杂性的积极追求。遗憾的是当下的作者,尤其是中国的作者,只要阅读他们写下的第一段,就不难推测出整个文本的意图。这种思维能力何其孱弱!

大衍之数五十,遁一而卦变。岁月流转,若蝉蜕壳。

什么才是那个惟一的真实?按照爱因斯坦所提出的广义相对论,物质都是空间扭结和振动而形成。换句话说,我们眼中所见,手里所触,都是幻觉,是某种形式的空间褶皱。就像佛讲的“空”一样。这种光滑的空间几何概念理论解释了引力,但对宇宙中另外三种力电磁力、强力和弱力无能为力。在微观世界里,空间根本不是平滑的,无数的粒子在剧烈且永不停息地喧嚣。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是否可以结合到一个自洽的框架里?超弦理论是否可以把一切缝合成一个无缝的整体?在某个最基本的原点上,传统文学观与量子文学观是否可以实现一个统一场?这些命题是物理的,是数学的,也是文学的。“物理学从来不具有一种对一切时代都是完美的、完满的形式;而且它也不可能具有完美的、完满的形式,因为它的内容的有限性总是和观察量的无限丰富的多样性相对立的。”文学同样如此。文学从人性出发,探讨神性。所谓神性,包含所有。神是我们每个人的梦的一部分。他的呼吸在我们随时可能腐败的肉体里蜿蜒转动,形成陡峭悬崖,也形成万千流水。当水流跃下悬崖,若须发青黑的龙朝着天穹吼叫,神为我们打开门,讲述那由“一切的一以及一的一切”共同构筑的乌有之乡,讲述这片丰饶之地上无数先人大哲所留下的那些无限的且互相缠绕的词语。

一切阅读都是误读;一切杰作都是时间开的玩笑。对宇宙这部大书来说,所有我们认为伟大的、可笑的、荒唐的、愚蠢的,都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若说宇宙有思想,那么它从来就不想变得更好,也不想避免更坏,(当然,人类渴望这样)。它只是呈现,把美的、丑的、好的、恶的,摊在夜穹上。有的是流星。有的是所谓的恒星。就具体的每颗星辰来说,它们全是昙花一现;但就星辰这个整体来说,是永恒。亲爱的读者,我无意仅仅与你们谈论常识。常识是陷阱。当然,对于公众与当下这个中国来说,常识有普及的必要性与迫切性——比如民主不过是社会各阶层的分赃活动;国家也的确就是一种暴力形式而非是一个福利组织;又或者说,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来说,再强悍的个体都是微不足道的。对于宇宙来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同样是微不足道的,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我更想与你们讨论那些隐藏在常识下面的东西。世界由两半组成,一半由活人居住,一半由死人居住。那些自以为活着的人每天晚上都在发誓自己并未死去,为此,他们不断地审视内心。“我深信,只有从各个方面全方位地了解世界,从宏观的经典物理和微观的量子物理角度,从数学和诗的角度,通过各种力、场、粒子,通过善与恶等等,我们才能最终了解文学,了解我们自己,了解我们的家——宇宙背后的意义。”


注:

●写完长篇小说《人间世》后,我一直在恍惚中。我为什么会这样写?究竟是谁在握住我手中的笔?那天晚上,我在南京街头看到一个哀哀哭泣的少女。她双手捧着脸,目光是那样吃惊。仿佛有人轻轻在我耳垂上咬了一口。量子文学。是的,在这一刹那,我感觉到这世上所有的门都朝我打开了。原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一下子清澈见底。人是神奇的。人需要发现这种神奇,需要清晰明确地表达出这种渴望。活着的人啊,现在,我为你们打开这扇门。神将念颂你们之名。它们不仅仅是文学理论,同样可以成为活着的态度。我的看法或许全错了,但我相信,这种错会为更多人提供某种价值。没有茫茫黑夜,就没有皎皎明月。没有对谬误的批判,哪来真理的闪耀?世上道理,皆可从原点导出一个与其完全相悖的概念。三人行必有我师;对不可说者保持沉默。它们都是对的,也都是错的。它们互相指责,也互相确认,更是互相补充。不要去信赖一切能形成文字的类似格言的那些句子。包括我此刻说的。语言本身即为岐路。岐路无处不在。任何一种语言,它本身就包含一种价值判断与一种思维模式。

●写作是一种自我催眠的仪式。词语在纸面上淌开,万物被无声地撕裂。量子物理与量子文学同样让人困惑。我惟一可确信的是:我所写下的文字是有温度的,是我的肝、我的肺、我灵魂发出的嚎叫。我并不期盼它们在某日化为白鹭飞过青天,更不希望它们会成为众生之门——太多写作者被这种可怕的幻觉扔进深渊。“以我一生,为世人提供某种可能。哪怕走的是绝路。日落黄河,月寒大江。活着的人总要成为死去的标本。”是这样吗?或许是,但我更想对得起我的心。事实上,我所有的书写都是因为我的爱人。我的爱人。所有的人都是你。无数脸庞沿着漫漫水流一直向上,最后凝聚成一张惟一的,无比出众,包含了所有词语的脸。这就是你的脸。我的爱人啊。我在宇宙尽头等着你。我要与你一起,朝那更远的地方刺出惊艳一枪。

黄孝阳,一人,七四年生。江西抚州人。江苏省签约作家。已出版《网人》、《时代三部曲》等九部长篇小说。另在“小说选刊”、“十月”、“大家”、“文学界”、“天涯”、“上海文学”“西湖”等处发表中短篇小说约百万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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