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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乡旧事
彭 栋



王家坪的财主王世温闭眼那日是个阴天,早起,布应相跟了婆姨去照看翠莲,妹子的产期快到了,而这斗地主的运动却有始无终,那宅院里只剩了翠莲一个人,好几次,布应要接妹子回来,妇女队的人却不依,她们指望从翠莲嘴里问出那几箱银元宝的下落。“一个枕头上睡着,私房话也攒够一屋子了。”石英媳妇如是应对他。

布应对那银元宝的事一直半信半疑,又听说这话头是从布良那里传出来的,他便几次三番地往布良窑里跑,想弄个确切。这许多天来,布应对弟弟的举动一直心存忧惧,他心头的不祥之感也一天胜似一天了。

布良时常不着家,作为运动中涌现出的积极分子,他忙昏了头,清点地主们的财产,解决农户之间的土地纠纷,去各村宣传土改经验,仿佛成了农会里的二把手。布应终日难见他一面,有时街上见了金狗,便嘱他些话,譬如手段不可太狠,也要给地主们留条生路等等。他指望金狗能把这些话带给布良,继而体谅自己胸中的焦虑,他感觉到,他对这场风暴的态度已由当初的淡漠渐变为一种深深的忌惮了。

沟底升上几个人来,抬着副担架,那担架上凌乱地摆放着一个人,衬衣衬裤均被黑血污尽了,半边脸肿着。如果不仔细辨认,布应两口子快要认不出王世温的相貌。

“这人咋地啦?”他惊问道。

“死了。”石英走在前头,轻描淡写地甩出两个字,对这尸身没有任何的怜悯。

“咋夜咱手重了些,两锄把下去就敲趴下了,也怪狗日的气焰高,总不交待。”后边的人补充了几句,依旧是平常口吻,似乎还带着些怨气。

布应楞在那里,许久说不出话来,那一行人渐行渐远,入了南堡的堡门,象是往世温家去了,过往行人遇见,都好奇地往过凑。“死了吗?”“到死也不松口?”“那院里埋的银钱怕是没下落了。”大家议论纷纷,对那担架上的尸身并没流露出太多的同情,仿佛是个想当然的结局。有那心软些的,则远远地避开了。

秋云在旁捅了捅他,“快别楞着了,这一阵子,哪村没几个冤死鬼?”

布应如梦方醒,老大一块圪塔凝在胸口,咳了半天,吐出一口浓痰。天空此时愈加阴霾,一团乌云从东边压过来,映得那山峦轮廓分明。大约就在王布应仰天喟叹之时,雨,下得急了。

院门前聚了好些围观的群众,高大的梧桐树从墙头伸出一截枯枝来,花苞落得满街都是。院内过道厅里王世温的尸身横在地上,石英略带怜悯地瞅了一眼,吩咐翠莲道:“收拾了吧,隔壁院有副白皮棺材,等会儿给你抬来,算是农会里出的。”

翠莲伫在雨地里,一言不发地端详着死者的面容,世温的帽盔从头上歪了下来,她俯身帮他正了正。忽而肚腹有些难受,痛得就要领不住身子,布应从门前抢步上来,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妹子,可要想开哟。”

“哥,我没甚要紧,就是有些怕。”

“不用怕,有哥在哩,这事情牵连不到你。”

“这院子我呆不下,想回哥家里,嫂子能应不?”

“咋不能应?这番来就是要接你过去。”秋云上前挽了翠莲的胳膊,缓缓地穿过中厅,那妇女队的人见了,也不好阻拦,便任由她们去了。

院子里一片狼籍,到处都有镐刨过的痕迹,显然已经历过一翻搜捡。屋脊上排列有致的兽头被敲碎了两个,琉璃勾滴也均匀地被砸烂了几处,显露出一种恶毒的意味。走进屋子,空荡荡地能听见脚步的回声,所有家什都被没收了。布应想起正月里在世温家做客的场景,其情状已不复再现,不由长叹了一声。

农会的人抬来一口白皮棺材,扔在了当院。布应于是唤了几个邻居,将世温草草地殓了,封棺时,雨突然下得大起来,夹着细碎的冰渣。众人都说今春的天气反常,往年此时,倒没见过这么疯魔的雨。

第二日,雨依旧不歇,在沟洼处拣了块荒地,布应将那具棺埋了。往墓坑里挥土时,他一时有些恍惚,觉得那地底下的人有朝一日还会醒转过来。“还我的命来、还我的产哪!”他仿佛听到了世温的声音,清晰可辨。这样一种幻觉缠绕着他,再次唤起他心头的预感,不祥得令他生畏。匆匆地丢起个土包,布应慌乱地从沟底爬上来。

一堆一堆的人聚在南堡口,谈论着什么。堡门前的石狮子上,侯俊才的丈人跺足捶胸地吼着:“你个狠心的,一蹬腿走了,留下我闺女,可让她靠谁活?”这老汉七十多岁,拄着根拐,嚎得已不顾了脸面。

“你东家昨夜上吊了。”围观的人见了布应,纷纷把这一消息传给他,布应听了,骇得半天说不出话。

俊才的家就在堡门口,也是座深宅,因为是凶死,没几个人敢进里头。俊才的小舅子拖了他姐出来,那妇人哭得背过气去,半天缓不过劲。院子当间,站着个小孩,是俊才七岁的儿子,他瞧着他爹悬在半空的身子,楞怔了,一动不动。

几个胆大的妇女冲了进去,扛着那小孩跑了出来,小孩起先还扑腾腿,出了院门,瞧见一大群围观的人,终于如梦方醒地大哭起来。观者没有不动容的,有人责怪那死者,扔下一家老小也忍心,也有人说俊才气量窄,舍不得把产业分给穷人,看得比命还值钱。还有的,一句话讲出来,众人都沉默了——这处院子,做价分了,将来还有谁肯要呢?

布应站在门口,一直没言语,也不敢进去,这一次,他真的有些害怕,那死者沮丧的面容总在他脑海中浮现,无论怎样排解,都挥之不去。他努力想使自己的心绪变得豁达一些,然而一旦想起俊才低头给他写地契的情景,他便总感觉俊才的死与自己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这样一种若有若无的根据,最终弄得他无所适从,蹴在院门前,布应心神不宁地抽起了烟袋。

身后就是那片果园,杏树、桃树已挂了果,如在往日,布应会领了小英到那园子里玩耍,俊才的小儿子有时也会跟进来,指了那毛茸茸的青杏要他摘。



运动已渐趋完整,分完了地,分完了财产,把富农和地主们赶出了原先的宅院,布良终于得了空。他隔三岔五地往大哥家里跑,见了翠莲,又回回都失意而归,妹子已没有了从前的光彩,一场惊吓过后,她见了农会的人就害怕,那几乎已成了个病症。

大哥一家对他也没好气,划成份时虽说没被归到中农里,却把那头黑骡子给牵走了,嫂子嘴上常带出一些话来,说白有了个当干部的弟弟,竟沾不上一点儿光。布良听见,只得默默受了,这场运动于他而言,可谓得不偿失。

他盼着翠莲能早点好起来,他不奢望她委身于他,他只希望她能快快活活地生活下去,原先他觉得世温家不啻是一片苦海,谁知从这苦海里跳出来,翠莲却变得更不快活了。有些时候,他真的想不明白,那狗财主家就那么值得留恋吗?

“事情做过了头,就连我也有看法。”大哥偶尔会旁敲侧击两句。

似乎没什么可争辩的,布良把那不顺耳的话都咽了,自己心里也老大一团圪瘩,他从此变得沉默寡言起来,难得出一回门,和那羊角疯的婆姨厮守着再不好高骛远。

因为分浮财,村里逐渐有了一些骚动,村民们指责农会干部有舞弊现象,多拿多占,干部们则辩解说人多了难得公允,到最后,贫农们的声势强大起来,王家坪斗完了地主斗干部,石英的位子被褫夺了。

阴历四月二十八,又是一个缠绵的雨天,早起,空中滚过一串雷,布应给俊才婆姨送了一袋山药,又帮她整葺了一下屋顶。自从被扫地出门后,这娘俩就窝在村口的这座破庙里,同诸多坏分子一样,靠给贫下中农推磨、打杂过活。

做完了活计,布应跟俊才婆姨辞过,顶着细雨正往家返,忽见秋云慌里慌张地从道上迎过来。

“英他爹,翠莲要生哩。”

“接生婆子请了没有?你倒是找我做甚?”

“唤了二丑他娘,就在屋里,是个难产的胎,怕活不下。”

布应心中一悸,想了想道:“活不下就活不下,他王世温命里没这个儿,咱也没法子,由他去吧。”

“他爹,”秋云苦皱起脸,眼中蓦地充了泪,“孩子出了多半截,胎衣一直下不来,翠莲的血止不住,二丑娘说怕是血崩,让咱找医生哩。”

布应脑子里“嗡”地一下,嗓子象是哑了,半天努不出声来。血崩,怎么会呢?翠莲惹着谁了吗?村里的妇女们吵架,最凶狠地骂词也不过是“生孩子血崩死”。这恶毒的咒语怎么就会应验在自家妹子身上?

“医生。”他又飞快地想到了这一关键词,然而他立刻绝望了,王家坪原先有两个医生,一个,在土改前就跑掉了,另外一个,被划成富农,揪斗的时候聋了一只耳朵,也于十几天前逃得不知去向,偌大个村子,真的就寻不出个能抓药开方的。

秋云停在雨地里,急得快要哭出来。布应无计可施地在原地转来转去,温漉漉的红石阶上终于一个细小的身影跑下来,伴随着清脆的哭声,他看见小英惊恐地朝自己飞奔过来,布良低着头徘徊在她身后。

“爹、爹……。”他听见那声音由远及近,“姑姑快要死了,一条褥子也没止住血。”小英跑着跑着滑了一跤,躺在地上痛得爬不起来。布应顾不得孩子,抹了把脸飞快地往家跑去。

院子里聚了好些妇女,都是左右的邻居,见布应进来,顷刻掩住声息,直刷刷地望着他。门前堆了一条血褥子,二丑娘捏了烟袋坐在门槛上,面无表情地瞅着天,她是个见惯生死的人,任何花样的悲欢离合都激不起她的兴趣。

翠莲白壳壳地躺在炕上,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那个死婴被她揽在怀中,她脸上还凝固着初时的喜悦,那安逸的神态仿佛熟睡一般。

布应站在地上,就要扑上去把妹子唤醒,然而他发觉自己腿软得已迈不开步子,他于是慢慢地蹲下去、蹲下去,终于就匍伏到地上。胸中本有莫大的悲伤,想要嚎出来,嗓子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了,布应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红白蓝绿什么也看不清。再往后,他便不省人事了。

翠莲的棺木是在两天后入土的,南边胭脂沟的那块坟地本已有了主家,布应花了两块银洋买过来。仔细地刨好穴,兄弟俩小心翼翼地将那棺材盛进去,其时春意阑珊,那山坡处野花遍地,布良摘了几朵丢到墓坑里,这个伤心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怎么说话了,他近来的一反常态仿佛是在忏悔什么。

布应无暇顾及弟弟此时的想法,他更关切的是他的安危。有消息说九团随太岳部队南下了,是战略上的撤退,而逃到城里的地主们则组织了一股武装力量,叫做奋斗团,随时都会反扑回村里。

农会的人怕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阴历五月初八,端午节后三天,王家坪村前的土道上驰来一彪人马。

在老爷庙放哨的儿童团员最先发现了那股尘烟,急急忙忙报告给了武委会,村里立刻炸开了锅。奋斗团回来了,要跟咱穷人算账哩,分了财主们东西的还得倒吐出来。农户们奔走相告,老老少少挎包袱撵牲口,慌作一团。

往南跨过胭脂沟,就进了深山,过去躲日本人即是走这条路,如今时局虽有所不同,一旦逃亡,却依旧是当年的阵形。只不过从前队伍中的某些人今天反过来成了追兵,这路线,他们再熟悉不过。

奋斗团领头的是王世温的儿子王子豪,在南堡口下了马,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先回自家院里看了一眼,其他人也分别回去暸了一下。仇恨埋在心底,从各自家中出来,这些人个个都血红着眼。

“穷圪节翻了天了。”王子豪咬牙切齿地走到沟畔上,有人跟他讲他爹就埋在这沟底下,是自家的长工王布应收的尸。

“今儿看我怎么算这笔血账。”他抬枪把一株胡杨先摞倒。

于是倒算开始了,凡是留在村里的农户都被召集到南堡口,王子豪手中握着黑名单,念一个往外揪一个,这些人腰里都掖着枪,农户们反抗不得,有个后生被拽的急了,梗着脖子骂了几句,立马挨了枪子,酽白的脑浆流了一地。

布良等人被揪到了前排,他们没有走脱,是在半路上被人拦回来的,一同被截获的还有金狗和石英的娘,均被五花大绑地摁在了地上,那石英娘已经六十多了,一个劲地哀求着:“少东家,不让活就给俺个痛快吧!”

“咱一命换一命,你儿子整我爹,也是一棍子一棍子把人敲死的,我便宜了你,还算是王家的后人吗?”王子豪冷冷地回道,随即上了马,吩咐人把石英娘系在了马尾巴上,甩了一鞭子,那马飞快地蹿出去,顿时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沿着村中的石板街来回跑了几趟,那叫声越来越细弱,终至于无。到最后,马尾巴上便只见一团白发在飘,街面上留下斑斑血迹,东一条胳膊,西一条腿。王子豪打马回到堡门前,狠狠地唾了一口道:“让你们瞧瞧,老子要眨一下眼不是人做的。”

他杀红了眼,从地上一把拎起了金狗,不由分说便挥拳掼过去。金狗趔趄着倒在了地上,王子豪返身从马背上抽出一柄半尺长的匕首,也不迟缓,直刷刷地攮进了金狗的胸口。金狗大张着嘴,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王子豪把那匕首用力一扳,缓缓地划开了金狗的胸腔。

他把那颗心挑了出来,热乎乎地还在微微颤动。似乎余怒未消,王子豪把那颗心给切开了。

被召集来的人纷纷转过身去,惊恐之状犹如一群大难临头的绵羊,那不在名单之列的有人悄悄离开了场子。金狗身前,几只逡巡的黄狗凑了过来,闻了闻飘着热气的肚膛,一阵狂吠,最终也撒腿蹿了。

“少东家,饶了咱的人吧,一个村住着,往远了说都是一家,咱以后再不敢了。”有那被绑者的亲属顾不得颜面,扑到王子豪脚下,扯着嗓子哀求起来。

“这阵子说成个甚也迟了,当初你们斗财主,也没见留情过,问问我领回来的这些个叔伯大爷,看能轻饶了不?”

“往后还得在一搭儿住,咱王家坪的人,入了土都厮挨着。把眼前的仇放一放,看我埋了你爹的份上,抬抬手吧?”说话的是布应,他话一出口便感觉自己整个地松懈了精神,那乞求的神情在以往的经历中是从来没有的。

“布应叔,”王子豪在人群中发现了他,“我卖你个情面,余下的这几个痛快打发了。王家坪欺我太甚,咱死了也不回这地方来。”

布应冲到近前还想争劝几句,却被奋斗团的人一把搡开,王子豪挥了挥手,那帮持枪的将布良等人从地上揪起来。一共四个,膝盖窝被枪托一砸,便弯了下去。其中一人忽而挣扎起来,咆哮着大骂不止,终于被一枪托砸昏过去,顺势就给了一梭子,那人贴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布良仰头凝视着天空,依旧是那样一副怅然的神态。忽然他哭了,“哥,家里帮我照应着。”这样一句简短的话,布应听了却再不能沉默,他冲出人群,张开双臂,呼喊着想把布良从地上拖起来,就在他快要触到弟弟身体的时候,枪响了。

他楞在那里,看着一大股鲜血从弟弟头上冒出来,稠得要凝结了似的。布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蜷在地上,犹如拉满的一张弓,又如醉酒的人寻不见回家的路,野地里歇了。他想扶他起来,告诉他家就在不远处,当他俯身要推他的时候,一股血腥味扑了上来。

就在那一刻,布应心底蓦地静了,那些纷纷攘攘的人事萦绕在脑际,变得毫无意味。远的金狗,近的布良,这两具熟悉的身体只那么一会儿功夫便遁了声息,生亦或死,原来竟是这样轻飘飘的。

一阵马蹄声从耳边掠过,继之以飞扬的尘土,奋斗团的人奔坡下了,来也匆匆、去也惶惶,他们担心后山的游击队杀过来。布应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听凭微风拂干了眼角,恍惚中他已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逃亡的人黄昏时分从胭脂沟撤下来,村子里哀号声不绝。石英抱了他老娘的尸块,几次晕厥在巷道上。那一夜,对面山上的狼仿佛也多了起来,呜呜咽咽地吼到天亮。

随后的那几日,村子外面陆陆续续地添了几座新坟,白色、黄色的纸幡立在土冢上,有种清明节刚过的气象。王家坪以外的村子也如是,奋斗团来势汹汹,扫荡了大半个平遥县。

金狗媳妇疯了,这个从前沉默寡言的女人经常披头散发地游荡在南堡口,见了穿缎子衣服的人便扑上去,扯开胸襟,用母豹子般的声音吼道:“你挖呀,你挖呀,有颗红澄澄的心在里边哩!”

除此之外,农会的工作照常进行,只是人们的积极性已大不如前。原先分了地主产业的贫雇农因为担心成份改变,不敢专心生产,每日只是勉强应付着地里的活。“到秋收打够口粮就行了。”大家彼此见面都这样寒喧,那村子内外于是也就多了些游手好闲的农民。

不觉到了四八年春季,阎锡山的政权垮了。改了番号的九团从南面杀了回来,平遥城落在解放军手里。有消息说王子豪一干人被抓了,就地正了法。石英得知便赶往城里,他要切王子豪的头回来,在此之前,他已经把世温家的祖坟刨了,世温本人也被从沟底那个墓坑里拖出来,曝在日光下让一大堆蛆给轰了。

布应不知从何时起养了一对兔子,那兔圈修得够美,是用整砖砌的,半人多高居然还有门有窗,村里人都说他闲魔怔了。而更匪夷所思的是这畜类竟然还有一对人名,叫化良和化莲。到秋后,母兔生了一窝小兔出来,只有一只最后成活,布应煞有介事地想了三天,他给那小兔起了个名字,叫太平。

而满目疮夷的王家坪,也果真是再经不起风浪了。



(一) (二)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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