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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舞(中篇小说)
冷启方



八点,正是上班时间,肯定雪阿来还在跟卜镇长研究宣传费的事哩,所以八点,太早了,雪阿来肯定不会给汪国安打电话的。汪国安更不能对雪阿来有任何怀疑而打电话给他,从雪阿来的谈话中,可以判断雪阿来绝对带有诚意的,不是说的假话。所以汪国安必须耐心等待。

九点钟,也不会打电话来的,雪阿来一镇之首,他还有许多大事要办哩,九点,正是他办大事的时候,他怎么会因为你这点小事在黄金时间把大事给耽误了呢?所以九点,雪阿来绝对不会来电话。

十点吧,十点,雪阿来正处理大事哩,他打电话,想都不敢想。那么,汪国安也不去想雪阿来什么时候打电话来了,他就耐心等待吧。他简单的想过即使雪阿来要打电话来,也应该在下班时间,于是他盼望十二点钟左右,因为十二点钟左右,雪阿来还没有睡午觉,这个时段,雪阿来最容易打电话来了,所以汪国安常常看他的手机是不是通电,是不是开着的,因为他的手机质量有问题,是那种二手手机,所以不是自动断电,就是自动关机,汪国安用起这手机,就没有安生过。

汪国安吃午饭时。一面看手机一面吃饭,他看那手机是不是旧病复发了。可汪国安正留意时,那手机好好的,屏幕上仍然该显什么显什么,汪国安很感谢这手机。汪国安一直这样留心到十二点半,他估计雪阿来午睡了,才没再管手机的事了。可下午两点半的时候,雪阿来还没来电话。汪国安想,这雪阿来肯定在县里开会去了,只有到县里开会,雪阿来才没时间给汪国安打电话。也没时间打电话,更不准打电话,就是有电话铃声也不行。作为汪国安这地位的人,倒没什么资格在县里开会,但他听说过,说某某在会场上电话铃响了,响得很突出,被正讲话的副县长听到了,大发雷霆,并责令这人滚出会场去。从此会场上就再也听不到电话铃声了。自然也就不要说在会场上打电话了。所以如果雪阿来是在县里开会的话,他是一定不会给汪国安打电话的。所以尽管是下午两点半,雪阿来没有给汪国安来电话,汪国安也非常理解的。

汪国安一直把雪阿来当县里开会了。就这样,他一直盼望着在下午五点半钟的时候雪阿来会给他打电话来。因为下午五点半钟必须散会,这是县头订的规矩。他就时不时查看钟点什么时候转到五点半钟,就像他小时候查看什么时候太阳下山,他好把牛拉回家一样。的确时间如行云流水,只听到钟点滴哒滴哒的响着,就那么一分一秒的走过去。年关了,不仅时常下雪,而且街道上响起孩子们时不时放出“噼哩啪啦”的鞭炮声。这样看来,汪国安这个年又将过得窝囊了。当然有得必有失,然而有失就必有得。不是吗?正好,汪国安在家守着等雪阿来的电话时,他就可以在家里清清静静的写点东西。汪国安刚打开电脑敲动第一个字时,电话来了,汪国安的心跳加速了一下,他能不加速吗?他还不知道雪阿来与卜镇长商量的结果哩。汪国安摁动手机接听键,是兴照军那混蛋,汪国安知道兴照军那混蛋没什么好事的,充其量就是打听宣传费的结果。汪国安喂都没喂一声,兴照军就迫不及待的说了,怎么样了?汪国安说,什么怎么样了?兴照军说,我说你是装不懂呢,还是真不懂呢?宣传费的事啊!汪国安说,我不正在争取吗?兴照军说,那你现在在哪里呀?汪国安厌烦了,他听不得兴照军咄咄逼人的声音,他毫不思考的就把电话挂了。兴照军那面肯定没有少喂几声,汪国安想,不管他的。

汪国安没少留心他的那只心爱的钟点,他就一直留心到那分针轻轻啪地一声到达五点半那个时刻,他想,再急雪阿来也不会一滴不漏的踏在五点半那分秒不差的时刻打电话来的,有可能过一点,也有可能早一点,现在看来,早一点是不可能的了,只是过一点的问题了。可都远远过了很多了,雪阿来还是没有打电话来,是不是他事多给搞忘记了呢?不会吧!汪国安想主动一点打个电话给雪阿来,可他知道,没吃过葡萄不知道葡萄酸,没当过官可不知道当官的难,如果汪国安打电话去,一旦正碰到雪阿来的难处,惹恼了他,指不定他还不买他汪国安这个同学的帐哩。汪国安想,这样长的时间都熬下来了,又岂在朝朝暮暮呢?汪国安吃了晚饭,他不像往常一样关心孩子了,更不关心妻子了,他一个人钻在是书房又是卧室的屋子里静候电话,当然他也没少翻翻那些文学杂志。妻子和孩子都知道汪国安要做的事,所以也没有打搅他。

此时此刻,汪国安猜测,可能雪阿来要“新闻联播”结束后才会给他打电话来。因为从政的人不看“新闻联播”,就等于吃饭的人没有筷子一样,怎么扒呢?汪国安一般不爱看“新闻联播”,也不是说“新闻联播”没什么意义,而是他更喜欢看报纸,报纸多数是由文字组成的,他是写作的人,所以他更愿意接近文字,而不愿意接近那种画面的东西,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他也看电视的,而且对电视上的有些节目,他还情有独钟,这里不是指电视剧和电影,而是指的中央电视台的“读书”节目。这里时常有作家出面,他想看看那些作家出面时的那股子气质,有时他也模仿一下,但作家也不是模仿得来的,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因为他知道,凡称什么家的人,都必须要有一股子耐力,没有这一股子强劲的耐力,是难以达到家这个高点的,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呢?作家是靠一个人的禀赋来实现的,一个作家没有禀赋,就像一只母鸡没有生育是一样,不管怎么样,也是很难下出一个蛋来的。有时候即便上天照顾下了一个蛋来,也可能是软壳蛋,让人见着就心酸。虽然汪国安不看“新闻联播”,但汪国安能掌握“新闻联播”的时间,这个时间不仅仅是汪国安掌握,恐怕全中国人民占百分之六、七十的人都掌握,在这一段时间里,汪国安也没少遐想,他遐想着雪阿来打电话来时,他那份激动的心情,当雪阿来告诉他说,那事情他敲定了时,他肯定少不了感动得掉下一串串眼泪,那些眼泪就像炼铁炉里掉出来的铁水,硬硬的、滚烫的。

一直等到新闻联播结束,雪阿来还没有打电话来。



汪国安查了查他的电话,屏幕正常,该什么颜色就什么颜色。但汪国安还是不放心,他觉得雪阿来不可能把他当游戏玩,所以他还得再次检查一下他的电话,也就是他的手机。他摁动了一下手机的任意一个键,手机也就亮了,手机的光线也正常。有时候他也把手机当电筒用,那就是在他夜晚出门回来上楼梯的时候,因为他们所住的那一段都是贫民窟,所以楼梯间都没有电灯设备,眼睛好一点的,能够摸黑的走,像他这类眼睛因为被文字害了,所以就不能正常发挥,只能借助手机的光线,虽然那点光线是那样的渺小,但起码比直接用眼睛要好得多。汪国安顺便又拨了家里的座机,因为拨办公室的不行,听不到,或者容易出现人们打了或接了电话后没有合得好话筒,家里的好,针对鼻子眼对线的,不但能够听得到,而且还能够查出是座机的不是还是手机的不是,所以汪国安选择了打座机。他拨动了座机的号码,那座机像火箭接收信号一样,嗖,叮叮当当的吵了起来。汪国安自言自语的说,手机是好的!他要进行多方面的检查,所以他不仅是要用手机打座机,他还要用座机打手机,话筒里响起了莎克斯独奏曲《回家》,汪国安总算放心了,但汪国安还是不很放心,为什么呢?他认为,不管是他的座机也好,还是手机也好,那都是写的汪国安那三个字,所以一切表现正常,那也是人之常情,他听说用自己的手机打自己的座机或自己的座机打自己的手机没问题,而用别人的手机打自己的手机却总是回复说“暂时无法接通”。所以他还得试验,他还得到办公室里去用办公室的座机打自己的手机看怎么样?他出门时,被在火炉里看电视的妻子看见了,说,你往哪里走?雪书记给你打电话了吗?汪国安说,没有,我到办公室里去一趟。妻子说,黑都黑了,又不加班,你到办公室干啥呢?他温和地说,有点点小事,去一下就来,你就不用担心了。妻子说,我知道了,早一点来啊,汪国安说,嗯!

办公室离汪国安家不是很远,穿过一个小巷就到,而且这个小巷也不湿脚。汪国安在办公室里试验了,就在汪国安试验的一霎时,他的手机响起了交响乐《西班牙斗牛曲》。汪国安急忙打开接听键前就“啊”了一声,真是雪阿来,可以想见,同学就是同学,他怎么就可能玩弄同学的那段真挚的感情呢?但他还不明白,雪阿来与卜镇长谈得怎么样哩。他急急忙忙地摁了接听键,雪阿来好像有了些醉意似的还穿来倒去的说,是汪国安吗?汪国安生怕他听错了,急忙说,是啊,是啊,没错哩。雪阿来说,你到卜镇长那儿去一下吧,啊,我给他说了,他在屋里等你哩!我说你汪国安啊,在这些问题上,下次可要动动脑筋了啊,怎么就只登载我一个人的像片呢?叫他多没面子啊,你没想想,签字要在他那儿过道哩,真是迂腐啊。汪国安一个劲的说,嗯嗯!然后他又问,卜镇长家住哪儿呢?雪阿来说,建设街——嗯——建设街——125号——嗯——三单元B栋五层——听着雪阿来的回答,汪国安感觉雪阿来有些结巴和酒气熏天的,可他却没少把眼泪给憋出来啊,的确如炼铁炉里的铁水的坚硬、滚烫,他约带哭音的向雪阿来道谢,哦,谢——谢,谢谢了啊——

过后,汪国安就给家里打电话,说他接到了雪阿来的电话,他在妻子面前并不叫雪阿来,而是叫雪书记。妻子说,怎么样?汪国安说,他要我到卜镇长家去一趟,说他给卜镇长讲好的。妻子说,那你可把你的发票带好了去啊。汪国安说,我已经带好了。妻子说,你去吧。汪国安说,嗯。

十一

刺骨的寒风如一排排钢针在街道上乱扎,地面结的是冰,而不是雪,冰比雪坚硬不说,还比雪刺骨。的士车都停了下来。时不时还能看见那些农民工拖着板车在街道上艰难行驶。虽然卜镇长家也住城里,可汪国安从办公室到卜镇长家有一公里多路呢?汪国安在街上行走时,很少见到行人,只有那些自称是新疆人的还亮着炉火站在街的一角烤羊肉串,去买的人也有,但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有时,只有一个把人站在那儿等候,汪国安是被那羊肉串的炉火给启发的,虽然街道冷清了许多,可因为那点炉火,他自然感到身上也有了些温度,不过他是没有精力去想那些香喷喷的羊肉串了,也就更没精力去烤羊肉串了,他想到的是很快的让卜镇长把字给签了。尽管人行道上也因为有积冰而变得路滑,可他还是坚定不移的走着。

汪国安不知道卜镇长家具体住哪儿,只是雪阿来告诉他,说建设街125号,三单元B栋五层。汪国安就根据雪阿来指的方位找去。终于找到了卜镇长家了,可楼梯间里被一道铁栅栏门给拦着,上了锁。要能够进卜镇长的屋,首先必须经过这道铁栅栏。栅栏上也没安门铃,这给汪国安带来了不少的麻烦。汪国安站在那儿,用手轻轻地摇晃了一下铁栅栏,他想看那锁是不是搞的假过场,可他的摇晃一点没有起作用,那铁栅栏连响也不响一下。汪国安准备大担地,哐当哐当地摇,可他怕,他不是怕卜镇长训斥他没教养,他是怕卜镇长不给他签字。此时此刻,汪国安体会到一字值千金的说法了。怎么不是呢?就那么轻轻地在纸上画上一笔,就那么轻轻一笔,汪国安就可以顺利地拿到那伍仟块钱了,叫伍仟哩,不是小数目哩。想到这儿,汪国安得有礼有节的,否则你不要说伍仟,就是伍佰,甚至伍拾,你也休想得到。汪国安默想了一下,觉得应该叫喊,压低嗓门的叫喊,压低嗓门的叫喊比起哐当哐当地摇晃来,简直要好上几十上百倍哩。于是汪国安就压低了嗓门叫喊,喂——卜镇长在家吗——喂——这声音有点像从远处飘来的喊山的声音,如果让卜镇长听到了的话,可以说是一种很特别的享受,真的,就像远远的飘来的喊山的声音,喂——前面有野猪啊——拦住它啊——做死它啊——

卜镇长家屋子虽然不是很隔音的,可也不是一点小小的声音就能把人叫答应的啊。卜镇长正在洗澡哩。卜镇长的妻子正在一边缝毛线,一边看电视,卜镇长的妻子一年到头都缝毛线,习惯了,没有毛线在手里挽,他就不自在。卜镇长的女儿正伏在桌子上做作业,这种方式,卜镇长不知道说了好多遍了,说,不能一边看电视一边缝毛线,更不能一边做作业,一边听电视里的音乐,哪怕电视里的音乐是那样地轻,轻得让人听不见也不行。卜镇长的妻子说,我看的都是说话的节目,基本没有音乐出现,全有也是节目结束后才有音乐。卜镇长说,虽然没有音乐,你放起那电视就会有声音的。卜镇长妻子说,叫女儿到她房间去做好了。卜镇长说,就是叫她到她房间去做作业,你放起电视也多多少少有干扰的。卜镇长妻子就是听不进,就是总一边看电视一边缝毛线,卜镇长讲得多了,也就不讲了随她的便吧!

汪国安仿佛嗓子都叫哑了似的叫道,喂——卜镇长在家吗——喂——可还是没有响动。他开始怀疑了,他心里想,是不是卜镇长根本就没在家呢?或者他们一家老小都不在家呢?汪国安想到这儿,觉得还是用摇晃铁栅栏门的办法稳妥一些,响亮一些。于是汪国安又摇晃起铁栅栏门来,轻轻的,就像勉强跟领导讲话鼓掌一样。这种声音能打动谁呢?汪国安的脚早冻僵了,可以说已经麻木了。他的手虽然打着门,可也开始有些不知所云了。汪国安正踌躇,没想到,是谁下楼来了,汪国安就轻轻地窄着身体斜靠在铁栅栏的边角儿上,等待那人下楼来,他想这人不可能看到他在边角儿上而无动于衷,他想这人一定要问他是谁的,如果他问了,他一定要告诉那人,说,他叫汪国安。那人又问,你在这儿黑灯瞎火的干什么呢?汪国安就直截了当的说,找卜镇长。那人越来越离他近了,那人下楼的脚步不是很重,所以都是临近铁栅栏时,才把那振动灯打开的,汪国安看得清楚,那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头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出偏黄,其实汪国安看得清楚那女人的头发也不是灯光照出来的,而是人为的染出来的。现在的女人如果不染几根黄色的头发来,就体现不出你是城里的女人,更体现不出你是有品味的女人,所以女人把头发染一下也没什么。这女人把铁栅栏门的门闩抽出来,就擦着汪国安那身体下楼去了。她并没有问汪国安在那儿干什么,就在这女人打他身边擦过的时候,一股扑鼻的香气向他缭绕了一番慢慢散去了。汪国安比较熟悉这种香气,他始终觉得这种香气不是很正常,仿佛是蜜蜂在给花传粉扑腾出的香气,太浓太浓,让人无法接受。这么冷的天气,这女人还要往什么地方走呢?她该不会像他一样,也是求人来着?从而为了让所求的人更容易接近她才涂脂抹粉的呢?他的想法不断的在这个冰冷的夜晚变得悲伤。那女人没有问他,她好像也有许多不愉快的事,所以她在下楼梯的时候,不断的用手揉搓鼻梁。汪国安觉得这人肯定不是这栋楼的人。微胖的女人下楼后,汪国安顺势上楼去。

汪国安轻脚轻手的走到卜镇长的门前,这又是一道坎,因为门是锁上的,但叫汪国安比较满意的是,他站在门口就能感受到里面的暖和气气了,是的,里面卜镇长正坐在火炉旁烤火哩,进去的时候,是一个小小的换鞋室,汪国安进得去的话,首先就要通过换鞋室,把自己那双又臭又僵的鞋换掉穿上卜镇长家的拖鞋,严冬应该是布拖鞋了,卜镇长家的布拖鞋是那种暖绒暖绒的布拖鞋,有紫红色的、乳白色的,还有天蓝色的等等。汪国安一直在构想着卜镇长家屋子里的情况。汪国安已经冷得不成样子了,汪国安想,这下可没有刚才那运气了,这下汪国安得自己敲门了,这下汪国安可不能再等了,再等,卜镇长可要睡觉了。汪国安伸出右手把食指分裂出来曲成钉锤,其它手指形成半握拳,再用钉锤轻轻地敲,当然,目的是要让卜镇长能够听到,如果卜镇长在家的话,他是一定听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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