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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红小学
申 维

最快活的日子是乡下人进城来文娱汇演。那时,电影院里热闹非凡。四处是穿着大红大绿的农村姑娘。一个个脸上涂着重彩,叽叽喳喳,蹦来蹦去,东一堆西一堆。电影院的厕所门口排着长队,像是排队买火车票。小四子说,人兴奋的时候,就会往厕所跑。你瞧文娱会演时,上厕所准得排队。文娱汇演的节目丰富多彩,有话剧,淮剧,扬剧,小品,舞蹈,唱歌,当然,最好看的还是扭秧歌。扭秧歌就像现在的跳交际舞、蹦迪斯科,相当普及,通常是边唱边跳边舞,外加喊口号,迈麻花步,前进两步,又后退两步,腰扭得像麻花似的,手里拿根红绸缎,象征着农民挑担子走在田埂上……

文娱汇演的专业水平不一定及县文工团,但观众很多。方园几十里的农民走很远的路赶上来看汇演,像赶集似的。有的大姑娘小媳妇从未进过城,也利用这个机会,进城开眼界。有一些从未进过城的农村妇女,看过演出后过于兴奋,竟然将初出生的婴儿也丢在了电影院里。他们连亲生的孩子都丢,你说还有什么可不丢的呢?所以,每回文娱汇演的时候,也是老巴子和小四子大丰收的时候。他们只有捡到婴儿和钥匙才上交,这样也算是学雷锋吧。特别是捡到婴儿,可了不得,东方红小学是要作重点宣传。

范红蕾和刘红英对老巴子他们能捡到婴儿仰慕不已,恳请像这样的好事别忘记她们。捡婴儿的社会影响力当然要比捡钱包强。雷锋叔叔也只是在车站捡到过一回,而老巴子和小四子竟然捡过七、八回。

范红蕾说,学雷锋可不是某个个人的事,而是我们学雷锋小组集体的事。她批评小四子和老巴子的个人英雄主义和冒险主义,说应当发挥集体主义精神,打一场捡婴儿的淮海大战。这下可苦了老巴子和小四子,他们捡到婴儿并不是交到电影院办公室,而是先送往范红蕾家,在她家里养上一晚,第二天再如数上交。

老巴子和小四子捡到婴儿,把婴儿往麻袋里一灌,扎上口,背往范红蕾家。婴儿在麻袋里哇哇地哭,像装了一麻袋的猫。他们鬼鬼祟祟像两个人贩子,又像是农村到城里来卖猫的。婴儿背到范红蕾家后,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下面得由刘红英和范红蕾做一晚上的临时妈妈,给婴儿灌米汤,为此,他们还收集了几十条尿布。

当然,他们利用文娱汇演做好事的同时,也干了不少坏事,或者说是不好不坏的事。小四子说,文娱汇演来了这么多的乡下姑娘,不看看乡下姑娘撒尿,甚为可惜。或许她们撒尿时像扭秧歌一样,那就精彩纷呈。小四子对电影院里的地形很熟悉,领着老巴子翻过一堵矮墙,来到厕所后边。他们把一面小镜子放在羽毛球拍上,把羽毛球拍伸到粪坑的排泄口。这样,他们就看到各式各样的屁股。一个个屁股交替出现,像是放映的幻灯片。说实在的,他们对这些屁股并不感兴趣,首先是不如想像中的好看;其次是臭气哄哄的环境;再次镜子太小,只能看见一团白肉和中央黑色的靶心。当小便喷射出来时,就会有蒙胧的水雾沾在镜片上,以至什么也看不清。

小四子一边看,一边骂脏话,吐口水。他先是看见女人的屁股骂脏话,后来发展到看见街上的女人也骂脏话,吐口水,说她们神气什么?屁股已经被我小四子看过啦。他说,Q县的女人没有不进电影院的,进电影院的没有不上厕所的,上厕所的屁股没有我没看过的。小四子对女人咬牙切齿,深恶痛绝,仿佛有天生的深仇大恨。老巴子认为小四子有点儿变态,估计是偷看女厕所时让粪便熏的。

文娱汇演时,小四子和老巴子爬到电影院的顶棚上,说是帮助电影院维持秩序。他们人手一把铅丝做的弹弓。弹弓做成手枪的样子,用橡皮筋拉着,发射一种纸折的子弹。假若他们发现有男女靠得太近,或者做小动作,或者手放的位置不对,就从顶棚上射击,打得观众哇哇叫,被打得人惊惶失措,东张西望,没有谁会料到顶棚上有人。后来,这件事的影响太大,以至生产队组织人进城看演出时,队长都得一再强调,说城里不同于乡下,看演出时不准摸女人的奶子和裤裆,谁要是摸了,就会有纸弹砸在脸上。这是县公安局在电影院里安装的先进武器。上回看《江姐》,江姐英勇牺牲时,有人竟然在这时候摸奶子,眼睛立刻被打瞎一只。眼睛打瞎了,生产队可不负责任。城里不同于乡下,查的可严啦。再后来,农村人有进城看电影,为保险起见,头上顶一个钢钟锅。

有一回,前线歌舞团来Q县演出,票很紧张。老巴子提前作了准备。前一天晚上,他找刘老爹下象棋,赌票,结果下了一晚上,下得刘老爹哈欠连天,终于赢了两张票。刘老爹是县委主记,也只有这两张票的特权。

老巴子和小四子不需要票就能进场。看门的瘸腿和他们很熟,经常得到他们的小恩小惠。瘸腿才不管什么前线歌舞团,在他眼里什么团都差不多,只要谁给他好处,就放谁入场。后来,老巴子就决定将多余的票买掉。电影院门口站了许多等退票的。他们走到铁门前,喊一声退票,就有很多抓着钱的手从大铁门缝里递了进来。老巴子卖完票,发现还有几只手伸在门缝里,手中空无一物,五指凭空抓动,像是在不折不挠地抓扯着一把把空气。老巴子觉得很好玩。老巴子和小四子在地下室里分钱时,他才知道那些空着的手中的钱已经到了小四子手中。

这件事后来让红旗知道,因为那些空着的手中有一只手是他父亲朋友的手。红旗把老巴子和小四子召集到家里,笑容可掬地给他们讲雷锋的故事,讲了一下午。还让他们写检查,每人要写三页纸。小四子说,红旗的办法比他父亲的缺德。他宁肯让他父亲吊起来打一顿,那只是一会儿功夫,而老巴子父亲的办法让你觉得没完没了。老巴子父亲的可怕之处在于让你觉得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兵张嘎和潘冬子,而是胡汉三和南霸天。不过,像这样的事,老巴子还是决定今后不再做。因为那些空着的手在空气中抓扯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明白,这就叫着痛苦和绝望。

现在,老巴子看来之所以没走上犯罪的道路,就在于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儿良知,而小四子缺乏那么一些自我反省。他的犯罪轨迹大概如此:从在棉花地里看见马小丽的屁股,到偷看女厕所,再到后来调戏妇女,和一些地痞流氓在女人的肚皮上打扑克;从躲藏在电影院顶棚上用弹弓打人,到在东方红的楼顶上砸赵大饼,再到参加流氓打斗,用刀砍伤人……当然,这其中还有小四子做了不少好事,学了N趟雷锋等。

另外,小四子父亲和老巴子父亲在教育子女方法上有区别:小四子父亲认为棒打出孝子,惯养武孽儿。他之所以能有今天,能当上电影院第一把手,就是与当初师傅的棒打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只要是小四子犯错误,无论错误的大小,他父亲都要将他吊在梁上,一顿鞭子,打的“啪啪”响。小四子似乎对他父亲的鞭子很习惯,无所谓。红旗是以说服教育为主,讲道理,对老巴子的错误进行透彻的剖析。他还喜欢搬出一本本书出来,拿老巴子的错误和书中人物的错误相对照。所以,老巴子每犯一回错误,他父亲就给他上一堂生动的语文课,或历史课。

在老巴子的记忆中,他父亲只打过他一回,而且是当着小四子,范红蕾和储豆豆的面打的。这让老巴子很没面子,有好长时间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因为他父亲打他的次数太少,所以他对这次打耿耿与怀。老巴子对那个日子记得很清楚。

那是七六年九月的一天下午,大约四点钟。他们从红星生产队劳动结束,走在通往县城的公路上,快到县城时,听见城里的高音喇叭放出一阵阵哀乐。他们对哀乐已经很熟悉。那一年响过两次,每次都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去世。老巴子就想,这次是谁去世呢?大概已经没有重要的人物可以去世。那时,他们每人头上戴一顶荷叶做的帽子,用于遮阳。当他们听见喇叭上说毛泽东主席去世时,就将头顶上的荷叶拮了下来。他们确实没人想过毛主席会去世这个问题。

他们经过县委门口时,老巴子就约小四子,范红蕾和储豆豆去他家玩一会儿。他们在老巴子家,先看了一会儿小人书,后来就决定打扑克。老巴子父亲大约六点钟回家的。他进门后看见老巴子在打扑克,上前就是一个耳光。这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老巴子父亲的脸色憔悴,像是刚哭过,用成语说是如丧考妣。“你晓得吗?出事了,出大事了。毛主席去世啦。这时候你们还打扑克?你们还算人吗?还是红小兵吗?……”

老巴子捂着嘴巴,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同学们一个个也很害怕,感觉像是写了反动标语。他们从小立志要保卫毛主席,可现在毛主席去世了;他们是喊“毛主席万岁,万万岁”长大的一代人,可现在毛主席和常人一样,也有着生老病死,竟然去世了……

后来,老巴子一直抓住这个耳光与他父亲较劲。老巴子认为,他们在毛主席去世的时候打扑克,这事固然不对,可他父亲当着同学的面打他耳光,同样不对,至少说,这两种情况都不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所愿意看见的。他父亲对这个耳光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解释:砸烂四人帮时,他父亲说这个耳光其实可打可不打;三中全会后,他父亲承认这个耳光可以不打;香港回归时,他父亲承认打这个耳光说明自已当时确凿有点儿神经质……关于一记耳光就是这么一步步得到了平反。

如果说范红蕾的失贞与她居住的文工团有关,那里边全是些风流倜傥,浪漫多情的种子;那么同样,小四子的犯罪就与他居住的电影院有关。老巴子记得大约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小四子的居住优势就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当时的电影院,是全县的唯一的娱乐场所。电影院门口是最热闹的地方,而小四子在这儿如鱼得水,应变自如。

那时候,电影院每上演一部新片,电影票特别紧张。有钱也很难买到票,而小四子不仅自已看电影不花钱,而且还能买到各式各样的票。小四子因为有买票的特权,很牛,找他的人很多。他也就在那时候结交了社会上各式各样的人物。Q县在江湖上混的角色都知道电影院有一个神通广大的小四子。

有一回,小四子向老巴子请教,说替人买票算不算学雷锋?老巴子想了想,说,不算。你替甲开后门买了票,可这张票按正常程序应该是乙的。甲有了,乙就没有了。帮助了甲,却损害了乙。学雷锋是应该让甲和乙都受益,唯一受损害的是自已,也就是说,“损已利人”才叫学雷锋。损甲利乙,损乙利甲,或损甲乙利小四子都不算学雷锋。小四子叹了口气,说,学了这么多年的雷锋,没想到学雷锋竟然这样难?

电影院规定排队买票,按计划供应,一人最多只能买两张,而小四子买票就不受限止,因为他是电影院院长的儿子。他有多少钱就可以买多少张票。老巴子曾亲眼目睹小四子买票时的风采。有一回,上映阿尔巴利亚故事片《宁死不屈》和《第八个是铜象》。电影院卖票的窗口挤满了人。小四子像游击队员似的从人头上爬过去,爬到卖票的窗口,用脚勾住挡雨棚子,来一个金钢铁板桥的功夫,将手从窗口的上方伸进去,一会儿就拿出长长一叠的票。

老巴子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说小四子功夫很像古《水浒》上画的浪子燕青,或鼓上蚤时迁。

小四子说,其实上回砸赵大饼的脑袋,他本可以不出手,请道上的朋友出手,可又觉得那样似乎不过瘾。他给老巴子看他的交友录,有四虎,八大金刚,刘马邓韩蔡,又称牛马炖咸菜。这些人全是南京的插队知青,在Q县打架出了名。老巴子对小四子能接交上这些英雄人物,仰慕不已。小四子替马小丽报仇,或者说与赵大饼争风吃醋,用老巴子制造的土手雷砸了赵大饼的脑袋。这样他就因恶毒攻击了工宣队领导,让东方红小学给开除了。

小四子被开除后,就去乡下的知青点鬼混,和他的那些知青哥们一道干着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勾当。在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的后期,知青们大多以这种方式来回应当初的激情。老巴子清楚记得,小四子去乡下偷鸡,还给他捎回几只鸡大腿。有一年春节,小四子给老巴子弄了两条狗腿子。

小四子的师傅是一个从山东来的卖条帚的。那时候,经常有山东人过来卖条帚。他们的板车就停在电影院门,板车上装着满满的高梁穗子扎的条帚。这些人一个个黑不溜秋,身材矮小,敞着怀,腰间扎一条红带子,吃生霉泡的山东煎饼。他们晚上就睡在板车肚里,白天卖条帚。有时用粉笔灰在地上画一圆圈,然后站在圈子中央表演武功。什么一掌把砖头劈成两半;一头撞断石牌;躺在钉板上,肚子上挨一锤。老巴子看见锤子快砸在肚子上时,肚皮里鼓一大气包,像长着一个大肉瘤。

小四子说,他师傅武功高强,是大成拳的传人。有一回,在电影院门口,他亲眼目睹了师傅一人对付五、六个知青,要不是有人从背后给他师傅一砖头,那几个人根本不是他师傅的对手。老巴子只看过小四子师傅的一条腿。那天早上,他去小四子的地下室,看见小四子跟他师傅睡在一张床上。他师傅的一条腿伸在被子外边,那条腿上的垢有一寸厚。老巴子问小四子,他师傅为什么不洗澡?小四子说,师傅讲了,洗澡伤元气。他们练功之人,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时洗一次,叫着洗血;结婚时洗一次,洗鸡巴上的垢;死的时候洗一次,叫洗尘入土。

小四子跟卖条帚的学站桩,学运气。什么大周天,小周天;以静制动,后发制人;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棒打一条线,横扫一大片;还有什么铁沙掌,紫沙掌……自从小四子练上武功,他那个地下室的墙壁就残损不全。墙壁上全是坑坑洼洼,小四子拳头砸的。墙上的石灰,水泥大片大片地剥落。特别是小四子的头捶,大有长进,他能一头将一百多斤的沙袋撞出去一米远。所以,那次小四子与刘红英交手,一头将刘红英撞出去几米远就不足为奇了。

小四子的功夫是否大有长进,得靠打架来验证。后来,小四子在Q县打架就出了名。小四子的名气可以和“四虎”相提并论。老巴子作为旁观者也能看出,打架出名有以下一系列的好处。譬如:在饭店吃饭可以挂账;到哪儿总有人请你吃饭喝酒;有人请你出来主持公道,好像你是公安局;还有一些花哩胡骚的女人跟在后边……当然,也有坏处,枪打出头鸟,最后小四子被判了十五年。当然,这些都是离开东方红小学之后的事,与东方红小学无关。

小四子被判刑的那一年,八三年。老巴子正忙于高考。小四子从知青点给老巴子拿来了两本手抄本,说或许对老巴子高考写作文有用途。一本是张扬的《第二次握手》,另一本是《一颗少女的心》。《第二次握手》老巴子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他姐姐抢走了,从此再也没能回到他手上。老巴子本可以考上重点大学,就因为读了《一颗少女的心》,搞得他神思惶惑,最后只能上电大。老巴子记得《一颗少女的心》他共看无数遍,甚至能背得其中任何一个细节。

最后一次看的情形是这样:学校已经下晚自习了,老巴子依旧躲教室的角落里,将头埋在桌肚里。他看着看着,与以往一样,他的黑鱼直挺挺地伸进桌子抽屉,一直顶到抽屉的挡板,还时而敲打抽屉里的文具盒,发出有节奏的当当响。这时,范红蕾在他的背头一拍,说,老巴子,躲在角落干吗?老巴子一吓。他的黑鱼发现有意外情况,立刻向回收缩。范红蕾说,哇,原来老巴子在这儿玩一种可以自由伸缩的玩具。这件事给老巴子落下一个坏毛病,他的黑鱼只要是看见范红蕾,就怎么也不肯往外伸?所以,有时范红蕾对老巴子不满意。老巴子就说,这能怪我吗?还不是你迫害的。

范红蕾认为老巴子手中是一本重要的高考复习资料,要不他的黑鱼凭什么那么兴奋?竟钻进桌子抽屉。她同往常一样,对老巴子的东西强行占为已有。她拿着那本《一颗少女的心》,坚信这就是今年的高考作文题。范红蕾看了一晚上,从此爱不释手,结果也只能陪同老巴子一道上“电大”。范红蕾说她本是可以考上重点大学,老巴子要对这件事的实际后果负责,所以她就强迫老巴子娶了她,并对此负上一辈子责任。

那年,老巴子儿子参加高考,考试题目是:《假若记忆可以遗植?》。老巴子认为这个题目狗屁不通。如果说记忆只是一些数字,那么当然可以遗植,不过,遗植太烦,还不如记住,像那些大学里学问的人。如果说记忆是曾经经历和体验过的生命过程,怎么遗植?你连这些过程都没法保留,如苏东坡说的“飞鸿踏雪泥”,还谈什么遗植?东方红小学的名字,你可以在Q县县志里找到,或者在校史陈列室中看见,但是,老巴子和他的那些同学在东方红所经历过的一切,喜、怒、哀、乐,早已经沉入似水流年之中。

老巴子自从在菜市场碰见严小四子,后来他就再也不去菜市场了。他明白,眼前的小四子绝不是从前东方红小学的小四子,也不是他拜把子兄弟。他也不是从前的老巴子。他们呆在一道是绝对找寻不到从前的感受,如今那种感受已经随着时间的风,不计东西吹得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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