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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集电视剧《葵花朵朵》
陈 枰

第 2 集

1 鞠广大家灶间 内 日

崔大脚的二人转曲调一声高一声低地从屋子里面传出来。

锅开了,刘艳梅把长长的寿面撒进锅里,她边听婆婆唱,边用筷子细心地撹着面条。

鞠广大从屋子里面出来,他找了头大蒜,假装剥蒜。

刘艳梅用眼角瞄着鞠广大的身影,心里明白他出来是要做什么,脸上顿时光鲜起来。

鞠广大拿着蒜缸子捣着蒜,眼睛偷偷瞟着老婆的背影。

锅开了,锅盖边上冒出来蒸汽把屋子里面弄得人影憧憧,刘艳梅的身影在蒸汽中像蛇一样地逶迤,若隐若现的脸上满是狐媚之气。

鞠广大看呆了,肚子里面的酒涌上了头,鞠广大把蒜缸子往锅台上一放,一把抓住仙女一样的老婆。

刘艳梅身子往后一靠,咬着丈夫的耳根低声说:“你撒手。”

鞠广大气喘吁吁地回答:“我就不撒!”

刘艳梅假装生气:“你不是不想我吗?”

鞠广大低声说:“你知道我旱成啥样了?老母猪扎根红腰带在我眼里也是美人。”

刘艳梅扑哧一声笑了。

鞠广大受到鼓励手脚一阵忙活。刘艳梅嘴里拒绝,身子却使劲往丈夫的怀里面钻。

锅里面的面汤溢出锅外,浇得灶里面的火蹿出去老高。

崔大脚豁亮的声音传出来:“双元他妈,你现碾麦子擀面呢吗?”

雾气中,鞠广大和刘艳梅的身影嗖的一下分开了。

2 田 野 外 日

开镰了,家家户户的人都在稻田里面收割。

地里面的人彼此打着招呼,一片富庶的田园景象。

鞠家的全家人都出动了在地里收割。

鞠永旺心满意足地直起腰,看着自家地里面的庄稼。

鞠永旺大声说:“看我这麦子厚实得进不去镰,上面铺张席子都能睡人。庄稼就是这样,你不流汗,它就捉弄你,不给你好收成。”

崔大脚说:“这村子里也没几个人像你似的天一亮就蹲在地头上打量这麦子,这么看也不怕眼珠子里面长出麦子来?”

鞠永旺嘿嘿笑,猫腰继续往前割。

鞠广大干得很快,几下子就窜出去了,把家里的人远远地甩在后面,刘艳梅死命地跟着他。鞠广大不回头也知道老婆跟在身后,他捎带着把老婆的那两垄给割了。

鞠广大边割边自言自语:“好麦子!真是好麦子!”

鞠永旺呼哧带喘地跟在儿子的后面。

鞠双元拉得更远,跟在他后面的是崔大脚。

鞠永旺喘着粗气回头看。

双元割过的地像长了癞疮,崔大脚卖力给孙子打扫战场。

鞠永旺生气,自言自语道:“这小王八蛋是条泥鳅,给他水他也游不到大海里。”

鞠永旺又返回去接这祖孙俩。

鞠广大生气地看着不争气的儿子。

3 地 头 外 日

晌午鞠家一家五口人坐在地头上吃饭,馒头、咸菜、绿豆稀饭。

鞠广大吃得汗流浃背,鞠双元吃得没精打彩,刘艳梅心疼地给儿子捏着胳膊和肩膀。

鞠广大说:“在工地干活吃饭可不能这个速度,慢了抢不上。喝粥的时候得这样,把上嘴唇插进粥碗里,只一吸,半碗粥就咕咚一声进了肚子,再一口,碗里面就干干净净了。”

刘艳梅拿过鞠广大喝空了的碗又给盛上。

4 地头树下 外 日

崔大脚利用吃饭的空闲采了把苇子回来,坐在地上手脚麻利地扎着扫帚。

鞠永旺吃饱了,伸展四肢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

鞠永旺看着天说:“这种地的第一道工序是整地,先用耙把犁好的地耙得平平坦坦的,再用镢头把稍大的土块砸碎。再把土肥均匀地撒进土里。牢记六个字:地平、土细、肥足。”

鞠家歇晌的人没有一个人答茬。

鞠永旺自言自语道:“人哪就是蚯蚓,一辈子吃在土里睡在土里,离了土,魂就丢了。哎哟,哎哟,躺在这土里真是舒坦哪!”

5 地 头 外 日

旁边地里面收割的人也都在歇晌。

郭振东从旁边的地里走过来,鞠家人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

刘艳梅问:“振东,吃了?”

振东回答:“吃了。”

鞠广大说:“你家地收得快。”

振东回答道:“我和我爸都在外面干活,今年地承包的少。”

鞠广大叹了口气:“谁都比我们家老爷子明白,你看看他种了多少晌地?”

郭振东笑着从鞠广大身边走过去。

6 地头土坡 外 日

郭振东走到鞠双元旁边坐下。

鞠双元愁眉苦脸地看着郭振东。

郭振东问:“今年又没戏了?”

鞠双元点点头。

郭振东问:“还考不考了?”

鞠双元说:“千万别跟我提考这个字,一提考我就想吐,不考了,打死我也不考了,这辈子不考,下辈子也不考了。”

郭振东问:“那你干啥?”

鞠双元说:“不知道,还没想好呢。你在县里干得咋样?”

郭振东说:“还行,我现在跟我家亲戚干呢,过一段时间我就自己开个小门脸,专门修家电。”

鞠双元笑了:“行啊你,咱村的年轻人数你脚踏实地了。”

7 地 头 外 日

郭振东的父亲郭长义走过来跟鞠广大打招呼:“广大,回来了?”

半倚在那里的鞠广大连忙坐起来:“长义,你快坐这儿。”

鞠广大安排郭长义在自己身边坐下。

刘艳梅放下手里面的针线活,一声不响地给郭长义倒稀饭,递咸菜。

郭长义忙说:“吃了,我吃了。”

刘艳梅说:“看见你们碗里光有干的没稀的,吃着多上火?喝吧,新鲜绿豆熬的。”

鞠广大说:“喝吧,罐子里面有的是,败火。”

郭长义感激地看了刘艳梅一眼,端起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鞠广大问:“长义,木工活在县里面好干吧?”

郭长义说:“闲不住,就是不太容易见到现钱。”

鞠广大:“可不是咋的?锦城也那样,我干了三四个月了,到现在也没见到钱。”

刘艳梅干着手里面的针线活一声不响地听着两个男人聊天。

鞠广大问郭长义:“听说振东在县里面手艺学的不错?”

郭长义笑:“凑合事吧,马上就要挑大梁自己干了。”

鞠广大:“振东好像比双元大,是吧?”

郭长义:“大两岁。”

鞠广大:“长义,你比我省心。”

郭长义:“老天爷安排得公平,有省心的地方就有闹心的地方。”

鞠广大说:“啥闹心也没有儿子闹心糟贱人那!”

刘艳梅看了鞠广大一眼,她不愿意丈夫当着外人说自己儿子不好,她站起来走了。

郭长义不安地看着她的背影。

鞠广大问郭长义:“还记得我儿子抓周那天的事吗?”

郭长义:“咋不记得,那天咱们村不少人去你家了。你儿子在簸箕里面爬来爬去,眼看要伸手抓一块石头时,突然转了方向,把一支笔抓了起来。”

鞠广大笑:“我儿子这个弯转的别提多提气了,这家伙把我高兴得,抱起儿子扔了好几个高。当时我就下了决心,认穷也要把儿子供出去。”

鞠广大不说话了,他扭过脸往远处看。

远处鞠双元正和郭振东指手划脚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

鞠广大看着儿子说:“他一天天大了,也确实像我希望的那样知道用功,不管啥时候,只要我走进家门,都会看到他在西屋看书的身影。为了让儿子学好,无论时令多紧,活路多忙,我从不支使儿子干活。可我得到啥了?初中毕业这小子竟以三十四分的差距没考上高中。我把多年的积累全部拿出来送儿子上自费高中。这个决定让我很悲壮也很英雄,村里的人见到我的时候眼睛全竖了起来,好像我鞠广大的头上长出了犄角。我抻断腰筋供完了三年高中,紧接着连着三年高考,越考离分数线越远。就像赌博的人越输越想赌。如果我生的是闺女不是儿子,如果我儿子抓周时抓的是石头不是钢笔,如果我儿子学不下去也不装模作样的……”

鞠广大说不下去了。

郭长义劝鞠广大:“广大,地这么宽,你干啥非走这死胡同?”

鞠广大摇着头:“我也看透了,他这人跟我一样,做不了柱子当不了梁。”

8 麦垛旁边 外 日

刘艳梅坐在麦垛旁边做针线,郭长义的老婆姜翠玲大呼小叫地跑过来,她跨进鞠家的地头一屁股坐在刘艳梅的身边。

姜翠玲说:“艳梅,这个花我说啥都拧不上来了,你帮我拧拧。”

刘艳梅接过她手里面的毛线活说:“这不是我去年帮你起头织的那件毛衣吗?”

姜翠玲:“可不是咋的。”

刘艳梅:“那咋越织越短了呢?”

姜翠玲咯咯笑:“老整错,拆的呗。”

9 地头树下 外 日

正在扎扫帚的崔大脚用眼角斜了姜翠玲一眼,嘴里面小声埋怨儿媳妇:“招她干啥?这女人就像泡臭狗屎,让谁踩,谁都不愿意下脚。”

鞠永旺喝了口茶说:“扎下脑袋哈下腰,拉套子去吧。老娘们就是愿意扯咸淡。”

崔大脚说:“不是我扯咸淡,那天她求天求地地非要买咱家一只刚下蛋的母鸡,说是她娘家爹得了风湿,要杀鸡配偏方给她爹吃。我架不住她求,让利十块卖给她,第二天,她就把那鸡拿到集上卖了二十五块钱。你说她还叫个东西?”

鞠永旺嘿嘿笑:“这老娘们占起便宜来,那才是老鼠掉进米缸里,小狗掉进屎坑里,一逮个一个饱。”

10 麦垛旁边 外 日

刘艳梅认真地教姜翠玲织毛衣,姜翠玲不看刘艳梅的手,盯着她的脸看。

刘艳梅用手抹了下脸问:“看啥?我脸上有东西?”

姜翠玲诚心实意地问:“你说你是咋长的?咋这么漂亮呢?”

刘艳梅心里面美,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四十几岁的人了,还能往哪漂亮?”

姜翠玲:“说的是呢,四十几岁的人了,咋还腰是腰胯是胯的。从前看,从后看,都像是三十几岁的人。不像我,打小就推碾子,累得没结婚就松了胯,没型没款的。”

刘艳梅安慰她:“女人胖点好。”

姜翠玲叹了口气:“我要是像你这么漂亮,我们家那口子就不会一年四季不着家了。”

刘艳梅:“我看他对你挺好。”

姜翠玲冷笑:“好?好个屁!”

刘艳梅:“他从外面打工挣钱不都捎回家里来了?要不你家咋能盖起来一砖到顶的大瓦房?”

姜翠玲:“那是给他儿子结婚预备的。他心里哪有我啊?你说我嫁给他这二十几年,得他啥好了?除了离婚这两个字,他就没送给过我别的话。”

刘艳梅关心地问:“都这岁数了还要闹离婚?”

姜翠玲:“整天心里面装着呢,一不高兴,那两字就从嘴里面蹦出来了。他郭长义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能出去打工,挣俩活钱花花吗?我咋的?除了胖点儿有啥配不上他的?炕上伺候他,炕下伺候庄稼,人才真是当奴才用了。幸亏我还有儿子,要不还不如死了。”

11 地 头 外 日

鞠广大跟郭长义说:“晚上到我家,咱哥俩喝两盅。”

郭长义回答得很干脆:“我不去。”

鞠广大问:“为啥?”

郭长义:“我不想照镜子一样照到自个命苦。看你老婆那么懂事,我受不了。”

鞠广大:“你媳妇不也不错吗?”

郭长义:“她要是有你媳妇一半好,那真是老天厚道了。”

鞠广大压低声音问:“还那么不着调?”

郭长义叹了口气:“生成的骨头长成的肉,指望着她改?我娶了她,就像跟猪过了二十多年。这女人又馋又懒,又会骂人。还爱贪小便宜,帮别人点忙,不是掏把玉米种,就是揣半兜黄豆,连屎尿都要贪一勺。”

鞠广大哈哈大笑。

郭长义说:“这娘儿们嘴伤人,心也伤人。不像我嫂子性格总这么好。”

鞠广大笑:“好?她拉我上炕的时候像小猫,我拉她上炕的时候她就成老虎了。”

郭长义被鞠广大逗得扑哧一声笑了,他的笑容转瞬即逝,他说:“男人哪,一旦在女人的眼里失去了丈夫的架式,这辈子就甭想活得像个男人。”

鞠广大点头:“男人哪,只要他还有口气,躺在那就是座山。”

12 麦垛旁边 外 日

姜翠玲对刘艳梅说:“男人耍了上千年的威风,女人这些年神气一点儿,又有啥咽不下去的气?”

刘艳梅劝她:“翠玲,话不能这样说。”

姜翠玲:“你想让我咋说?跟你说,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胆子大,不怕他这么零敲碎打地吓唬我。他这么对我,就是欠下我了。我就让他这么欠着。欠着好,总有人欠着,那是啥滋味?”

刘艳梅怔怔地看着她。

姜翠玲说:“我就纳闷,我炕上做的了,地里面也做的了。在他眼睛里面我咋就不是个女人呢?”

刘艳梅说:“我看你们家那口子的鞋不跟脚,你咋不给他收拾收拾?”

姜翠玲一愣。

刘艳梅:“男人靠一双脚站在地上,脚是最受不得委屈的。”

姜翠玲:“鞋?他穿啥鞋呢?我还真没注意。哎,我跟你说,别人给我家振东介绍了一个对象,是你们娘家那村的。”

刘艳梅好奇问:“谁家的姑娘?”

姜翠玲:“老潘家,她爸原来当过村干部。”

刘艳梅想起来了:“是三丫头潘桃吧?那姑娘不错。”

姜翠玲来了精神:“是吗?你给我说说咋个不错法?”

13 地 头 外 日

鞠广大和郭长义聊得高兴:“你不愿意来,那我到你家去,你媳妇不给炒菜,咱就嚼盐黄豆和花生米下酒。”

郭长义痛快地答应了:“中!”

鞠广大说:“我儿子是我的心病,你老婆的是你的心病。咱只喝酒,不能互相揭疼。”

郭长义使劲点着头。

地里面歇晌的人,纷纷聚到鞠广大家的地头上跟鞠广大打听城里面的情况。鞠广大一个一个地给大家上烟,刘艳梅给大家倒茶喝。

鞠永旺和崔大脚站起来招呼大家。

鞠广大坐在人群当中吹着自己在城里面的见闻,乡亲们羡慕得眼睛里面放着光。田野里面不时响起放肆的笑声。

鞠广大说:“城里的女人,嘴唇抹得像猪血一样,叽叽嘎嘎从服装店串到烧烤店,再出来,嘴上的猪血不见了,脸倒像抹了猪血。”

村民乙纳闷:“那是咋的?”

鞠广大:“吃烧烤辣的呗。”

村民们醒过味儿嘿嘿笑。

鞠广大说:“城里的丫头们才张狂呢,上衣挂在肋条骨上,裤子挂在胯骨轴上,肚皮白亮亮地露在外面。在马路上晃荡不说还招摇地吃东西,吃就吃了吧,还可着嗓门笑,那嘴张得嗓门眼里的小舌头都能看得见。丫头们脸皮厚啊,让那些穿着马褂的小伙子对着她们的肚脐眼给她们擦皮鞋。”

村民们听呆了。

鞠广大:“我看锦城跟美国比,那开放程度也不差啥了。”

村民甲:“广大的眼睛和嘴巴好像提前去了一趟美国回来。”

村民们笑。

村长刘大头远远地走过来,村民们光顾听鞠广大说话,谁也没注意到他。

鞠广大说:“干活的一般也就是七八个人,不是木匠就是泥瓦匠,干的活就是给人家装修家。城里的人,没房子的时候好像还有主见,一但有了房子主见就没了。揽活的,提啥建议他们都接受。揽活的为啥?还不是为挣钱多呗。”

村民丙:“广大,这会回来,腰里揣回来多少钱啊?”

鞠广大愣了一下马上说:“那能说吗?有钱人最怕的事,是露富。”

站在人群后面的村长刘大头不冷不热地跟鞠广大打了声招呼:“广大,回来了?”

村民们一看是他顿时噤了声。

鞠广大忙站起来抽出支烟递了过去:“村长,你啥时候过来的?我咋没看见呢?”

刘大头好像没看见那只烟,他的眼睛从鞠广大的脸旁边望到一边去了。

鞠广大亲自把烟点着了,塞进刘大头的嘴里边。

刘大头叼着烟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满腹韬略的样子走了。

村民们像被黄鼠狼惊着的兔子四处散开。

鞠家人继续割麦子,半天没人说话。

鞠广大打破了寂静,他说:“这刘大头脸阴得像锅底,我咋的他了?今年春天我离家的时候还拎着两瓶二锅头和两瓶罐头去他家串过。”

鞠永旺说:“哪个出去打工的人不拎着东西去他家串?都说让村长照看,谁都知道村长就是长七十二双眼睛也照看不过来。可是这话你必须说,你说了,他可能不照看,你要是不说,他可真的要照看你了。”

鞠广大说:“我说了,而且说了不止一遍。”

鞠永旺:“春天送的是春天的礼,现在是夏收,他看见你回来了,你就得再去跟他说。”

崔大脚:“听你爸的,抽空再到村长家去看看,这个礼数得走到了。”

鞠广大说:“不年不节的看什么看?不看!”

鞠永旺眼睛一瞪:“一个人硬气是好的,可是要看这口气硬的有没有用。”

鞠广大说:“爸,你不知道,看他那滋味真不是人受的,刘大头这个人绝就绝在他的冷淡和生分里,你跟他说话,他的眼睛会一直看着电视,他的表情告诉你,他没看到你的笑,他不在乎你的烟,更在乎你的酒。开春的时候从他家出去我恨不能狠狠搧自己两个耳光子......凭啥我就这么贱!”

鞠永旺说:“搧了一百次,到头来,你还是得去。”

鞠广大脖子一梗:“我凭啥非得去?”

鞠永旺:“就因为你去他家串,没把话说好。春上麦田放水,刘大头就愣是找种种理由不给开通通向咱家的那个水渠的闸。他就要照看你,一晚上整出一百个政策,被他照看了,你长一千张嘴也说不出理。”

鞠广大脸憋得通红,直起腰站在那里。

崔大脚插话说:“还是你爸豁出这张老脸买了东西去求他,咱家的麦田才能长成今天这样。”

鞠永旺说:“春天我差不多把水戒了,我多喝一口水,庄稼就少浇一口水,所以我不喝水,王八不喝水也能活,我就是王八。”

鞠广大气得直咬牙。

鞠永旺说:“广大,你不要以为你笑了,你给村长点了烟,村长就领了你的情。这个世道没有天生的贱人,但是有天生的老爷,他能在你面前抖威风。他能明目张胆地往你的伤口上撒盐,还叫你笑。”

鞠广大问:“我笑,我笑还不行?”

鞠永旺口气很坚决:“那你就去笑着请他,像请你亲爹那样去请他。咱鞠家摆席请他吃饭。”

鞠广大:“吃饭?”

鞠永旺说:“你不是能吹吗?你不是说在外面打工的人兜里面有的是钱吗?你有钱不掏钱给他花,你就是给咱鞠家找不自在。花,咱得花它个米面干净。”

鞠广大心里面窝着气,他不说话。

鞠永旺说:“别忘了地里还有秋粮没收呢。咱鞠家好比挑了两筐子鸡蛋上集,人敢碰咱,咱不敢碰人呀!”

刘艳梅悄悄捅了鞠广大一下:“别犟了,小心犟断了缰绳啥也吃不着。”

鞠广大牙一咬,说:“请!收完麦子就请!我不怕去请,就怕请不来他。”

鞠永旺说:“只有搬不动的山,没有请不动的人,卖啥不是和脸一起卖?你脸色难看,你那饭就没人吃,记住,你得给我笑着去请!”

鞠广大站在那里没动,他被这个笑难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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