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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集电视剧《葵花朵朵》
陈 枰
12 鞠广大家院子 外 夜
整个一晚上鞠双元和李平都跪在母亲的灵前，给母亲烧香，烧纸，上酒，喂饭。
鞠双元一眼都不看李平。
李平把一个馒头悄悄地塞给鞠双元：“忙活一天了，你吃一口。”
鞠双元一把把李平的手打开。
馒头滚落到了地上。
李平吃惊地看着鞠双元。
鞠双元瞪着两只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母亲的灵位，他一眼都不看李平。
李平忐忑不安。
供桌上的供品勾起了鞠双元的强烈的饥饿感。鞠双元给母亲夹肉时，口水不停地往上涌，后来筷子都不好使了。
鞠双元一遍遍借烧纸钱的机会偷看在灯影里面走动的人们，他想偷吃一块肉，可是李平在他旁边，三黄叔还总在前面走来走去的。
鞠双元嘟囔了一句：“我想打人的愿望比想吃东西的愿望还要强烈，我要是身边有一支枪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把身边的人打到在地，然后骑在他们的背上大吃一顿。”
李平问：你说什么？
鞠双元眼皮没抬，冷冷地答道：“啥都没说。”
鞠双元扭过脸去不在注意眼前的供桌了，他长时间地侧目大家。
一个正在打桩的男人看见他东张西望，上前问他：“是不是找三黄爷？”
鞠双元摇了下头，嘴里小声骂道：“去你妈的三黄爷，还三黄孙呢！”
李平吃惊地看着他，眼前的鞠双元叫她倍感陌生。
棚子快搭完，忙活的人离鞠双元越来越远，鞠双元的眼睛又落到了眼前的肉上。
午夜十分，三黄叔朝大家喊：“都回去睡吧！明天早早过来。”
人们放下手里面的活走了。
三黄叔在院子里面四下转悠。
跪在灵前的李平说：“三黄爷，你也回去歇一会儿吧。”
三黄叔说：“我不能歇，更不能回家睡觉。掌管丧事的人至少两天两夜不能睡觉，我得陪你们家里人熬夜。得时刻指点你们啥时候该做哪一样。”
李平点点头不说话了，她怔怔地看着一团一团的烟雾，想着自己的心事。
帮忙的人走完了，院子里面显得格外地空落，一片冥昧之气，纸香燃烧的的烟雾一团团升在空中。
灵棚里面寂静下来。鞠双元感到浑身发冷，汗毛一阵阵颤栗。他扭头看李平。
李平已经打起盹了。
鞠双元抄起筷子夹起来一块肉，他在心里大喊一声：“妈，原谅儿子一回，儿子太饿了。”
这时鞠广大从外面进来，他一进院子直奔老婆灵堂，扑通一声跪到老婆的灵前。
鞠广大有气无力地对老婆说：“艳梅，你别害怕，村长去打点乡里了，我砸锅卖铁，也不能叫你火化，你放心好啦。”
鞠双元伸出去的胳膊顿时僵在那里，筷子上夹着的一块黄淋淋油汪汪的大肉轱辘掉在地上，鞠双元不敢去拣，只能看着。
鞠广大跪下后就没有再起来，他要和儿子和儿媳妇一起守灵。
鞠双元根本没有机会再去动那块肉。
鞠广大跪累之后坐了下来，他把脚盘在腿上，他不怕老婆怪他。他赤着脚，从刘大头家出来他踢掉了鞋子，脚就一直光着。
鞠广大盘腿坐在那里，打开一沓沓邻居们送来的冥纸擦火点燃。
鞠广大自言自语：“艳梅，我太应该给你烧烧纸了，纸就是钱，干了半年民工我太该挣钱回来给你花了。”
鞠双元听着父亲絮叨。
这时鞠广大看到了掉在地上的肉。
鞠广大自言自语：“半年了，我还没吃过这么一块又饱又满的肉呢。”
鞠广大丝毫没有犹豫，他从地上拣了起来，弹弹上面的土，一个顺劲就扔进了嘴里。
鞠双元一个晚上都在想那块肉，却因怕人看见没能吃上，可鞠广大根本就不怕人看见。
肉进了嘴里，鞠广大浑身通了电一般，美美的稣稣的。
鞠双元沮丧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再看着父亲了，。
鞠广大嗷的一声，两只手紧捂着肚子。因为猝不及防他的声音吓坏了身边的鞠双元和李平。两人一起扶住鞠广大。
李平：“爸！爸！”
鞠双元的声音有些发直，是劈了的那种：“爸你咋了？”
三黄叔立即从灵棚旁边跑过来，
三黄叔：“咋的了广大？”
鞠广大顾不上回答，只顾在地上打滚。
鞠双元、李平、三黄叔从来没见过这个阵势，吓坏了。
三黄叔镇定下来他认定是亡灵作怪，他赶紧站起来。
三黄叔走到灵堂旁边语气温和地说：“艳梅，看在多年夫妻的面子上，你不能折磨广大。广大哪里舍得你走啊？”
同样的话重复了三遍。
只见鞠广大滚动的身子停歇下来，灵棚里面一片狼籍，冥纸烧成的灰被鞠广大滚的四处飘散。
三黄叔说：“是艳梅不愿意走，没事儿，这回好了，我跟她说好了。”
鞠广大在儿子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劫后余生地看着灵棚，看看灵棚前的供桌，看看曾经躺过一块大肉的地面，霜打树叶似的低下了头。
父亲坐起来之后鞠双元才发现那块肉不见了。
夜静极了，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鞠双元困饿交加已经有点晕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幻觉）母亲刘艳梅坐在他对面，她忧心忡忡地看着鞠双元。
鞠双元：“我饿。”
刘艳梅：“你吃吧双元，你吃。”
于是鞠双元就把食物送到自己的嘴里。
（现实）鞠双元狼吞虎咽地嚼着，他的眼泪涌了出来。
（幻觉）刘艳梅的身影虚了，她疼爱地伸出两只手轻轻地给鞠双元擦着脸上的眼泪。
（现实）刘艳梅模糊的身影由虚到实，刘艳梅叠化成李平。
李平心疼地给鞠双元擦着眼泪。
鞠双元像被火烫着一样蹦了起来，他扶在灵桌旁边呕吐着。
李平给他捶背，鞠双元一掌推开她。
李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双元？”
鞠双元带着哭声说：“别碰我！你别碰我！”
13 鞠广大家院子 外 晨
鞠广大被三黄叔叫醒了，他懵懵懂懂地看了一眼四周才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强打精神爬起来。
三黄叔：“咱得定下买谁家的木料，和找谁做棺木，既然可以不火化就必须做个足尺寸的棺材。”
鞠广大：“木料家里有，是留给双元结婚做家具用的，他婚结得仓促没打家具，本想过年农闲了的时候再给他们补做。现在她妈没了，得先尽老的，老子不能辛苦了一辈子连个地下安身的地方都没有。”
三黄叔：“木匠呢？”
鞠广大：“木匠可是叫人为难，整个歇马山庄细想起来也不会有谁。”
三黄叔一根烟吸到底，灭了又点燃一支，他开口说话了：“人倒是有一个。”
“谁？”
“郭长义。”
鞠广大的眼睛一下亮了：“他今年没出去？”
三黄叔：“抢收完没有出去。”
鞠广大突然想起来，他问道：“我咋一直没见长义呢？自打我回来就没见他来过，艳梅死了，无论如何他是应该来帮忙来看看的。”
李平看着鞠广大不说话，提到郭家的人她的脸色不太好看。
鞠双元看着三黄叔和父亲。
三黄叔把一根烟抽到底，灭了，对鞠广大说：“可能是家里有事吧？这事我也想了，做棺木不能找他。”
鞠广大问：“为啥？”
三黄叔的脸上闪过一道阴影，但很快就消失了：“没什么，他老婆不舒服，我怕．．．．．．”
鞠广大寻思片刻说：“没关系，我亲自去找。”
三黄叔的口气突然硬朗起来“不，不，还是让王二木匠出马吧。他岁数大了，干不动活，就让他放放线，力气活大伙凑手干。”
鞠广大不明白三黄叔为什么会这样，但他没有更多的阻拦。
14 郭长义家堂屋 内 晨
郭长义、姜翠玲、潘桃坐在桌子前面默默地吃着早饭，三个人面容都很憔悴。
姜翠玲：“我说。”
郭长义没理她。
姜翠玲：“双元他爸回来了，你不去看看？”
郭长义不说话。
姜翠玲：“咱村的人都过去了，就咱家人没去。”
郭长义扔下筷子站起来走了。
姜翠玲和潘桃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
15 鞠广大家院门外 外 日
一辆马车停在门外，王二木匠被三黄叔亲自赶车请来了。
王二木匠腰板佝偻，手脚颤巍巍的，他被三黄叔搀进了院子。
16 鞠广大家院子 外 日
鞠广大家再次热闹了起来，三黄叔给帮忙的人做了明确的分工。
三黄叔说：“女人活计好的，到炕上做寿衣寿帽；刀口好手又快的，到灶上帮厨；男人懂一点木工路数的，给王二爷打下手；剩下的人张罗借盘借碗的。四嫂子你给每一个行当安排个负责人，每过半个小时就找我来汇报一次。”
人们答应着走了。
院子里面很快就响起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三黄叔对鞠广大满意地说：“院子里面有了做棺材的拉锯声、刨木声、白事才像白事的样子。这几年提倡殡葬改革，死人火化，在火葬场买个现成的骨灰盒子，死了人的人家怎么张罗都冷冷清清的；一改革又不让请吹鼓手，没有鼓乐手，没有鼓乐手再没有拉锯声，真叫活着的人替死了的人难过，来到世间走一遭，说走，就这么悄没声地走了，这算啥事呢。”
三黄叔在院子里面走来走去监督着干活的人，发现谁偷了懒，马上厉声厉色地说：“还能不能干？不能干我换别人！”
有人跑来汇报：“三黄叔，寿衣就差上袖了。”
“三黄叔桌子已经借好了。”
三黄叔有了临时的班子不像昨天那么忙了，他坐定在院子东侧的木椅上，手伸进衣兜里，将鞠广大的钱握在掌心里。
鞠广大坐在灵棚旁边的一把椅子上，这是三黄叔给他安排的。
三黄叔对鞠广大说：“你的钱到了我的手里就变成了我的钱，项项支出都得找我。广大，你就放心吧！”
鞠广大说：“三黄叔，我不放心你还能放心谁呢？你帮我的忙，我感激你还感激不过来呢。”
看着鞠广大长大的长辈们陆续来了，他们都是出外当民工的人的爹或者是妈。因为辈分的关系，他们进门既不用上香也不用烧纸。他们径直来到鞠广大的身边，颤巍巍地与鞠广大握手，细眯着眼睛打量着他。
他们又被鞠广大一个一个地送到早已备好的座位上。
大操大办为的就是这一刻。
老人和孩子们一律在旁边静坐旁观。
鞠双元被举胜子家的从院子里面搀了出来，李平伴在他的身边。李平和双元戴了刚做好的孝帽，穿了十二尺白布缝的孝衣。
两人出了院子，众人们跟着出了院子。
17 西坡山神庙 外 日
李平和鞠双元被带到西坡山神庙为母亲报完到回来，吹鼓手在前面开道。
鞠双元心里面堵得很难受，他想哭，可是哭不出来，他抬起头四处寻找援助。
（幻觉）
刘艳梅在坡下的菜地旁边远远地望着鞠双元。
鞠双元怔住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母亲。
刘艳梅像一阵风一样地刮了过来。
刘艳梅从后面扳过鞠双元的脸狠狠地一顿亲吻。
刘艳梅边亲双元边说：“儿子，你从坡上下来真像一个大学生。真像！妈就知道你不会错。”母亲的笑容灿烂极了，是那种菊花盛开般的灿烂。
（现实）
鞠双元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的哭喊“哇”的一声喷了出来。
李平紧跟着哭了起来。
四周一片哭声。
18 鞠广大家院子 外 日
鞠双元满脸泪水，回到灵棚老扑通一声跪下了，鞠双元泣不成声，李平嚎啕痛哭。两人心中的悲是不同的。
19 鞠永旺房间 内 日
鞠永旺和崔大脚坐在炕上，鞠广大站在地上。
崔大脚：“你把家里攒的那点钱都花了？”
鞠广大：“都花了。”
崔大脚：“把钱都当烧纸了？这村子哪家没办过丧事？要是家家都像你这样操办，那日子还能过吗？”
鞠广大：“这村子里面经常会死人，可是大操大办的事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我如果不大操大办，歇马山庄的男女老少咋会聚到咱鞠家的宅院？”
三黄叔进来大声说：“广大，村长和村委会的来家了。”
鞠家人吃了一惊。
三黄叔：“还带来了一个大花圈。”
鞠广大脸上露出了喜悦，他说：“我要是不大操大办，他们咋能屈尊到咱家来？”
鞠永旺：“嘞嘞啥？还不快到外面招呼去？”
鞠家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20 鞠广大家院子 外 日
刘大头和村委会的头头站在院子中间，跟随来的人把一个大花圈摆在灵棚前面。
刘大头和村委会的人站在灵棚前面给亡灵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鞠家人呆呆地看着他们。
刘大头率领着村委会的人依依跟鞠家老少握了一遍手。
鞠家人诚惶诚恐。
刘大头嘴里面说着节哀然后退身出来，把三黄叔拉到一边，嘁喳了一阵子。
三黄叔听后，慢慢转过身，看着鞠广大。
刘大头等人往外走。
崔大脚给鞠广大使了个眼色。
鞠广大追出去：“村长，你们几个领导一定要留下来吃饭。”
刘大头：“不了，不了，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会儿要开。”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鞠广大有些遗憾，但马上就又高兴了起来，他的好心情因为村长刘大头的到来又被推向了一个高峰。
鞠广大对崔大脚说：“这钱花得多值得，花得值得！三黄叔！”
三黄叔过来：“啥事？”
鞠广大通知他说：“今天明天歇马山庄有一户算一户，都不要做饭了，都过来吃，像郭长义这样来不了的，要安排人去送。”
三黄叔答应了一声走开了。
三黄叔布置完鞠广大安排的事看着鞠广大琢磨怎么跟他说刘大头传达过来的旨意。他果断地走到鞠广大旁边，三黄叔用手点了一下鞠广大的后背
三黄叔：“广大，出来一下。”
鞠广大跟他走出灵棚。
三黄叔说：“广大，火化的事出岔了，村长上去打点了，可是不行，前儿个，腰崚村死的人都火化了。有比的，乡上不敢。眼下太紧。”
鞠广大心紧了一下：“必须火化？”
三黄叔说：“村长是这么说的。”
鞠广大暗暗地骂了一句：“妈的！”
三黄叔问：“你给了多少钱？”
鞠广大愣了一下：“没，没给呀，我寻思着等办成了在说。”
三黄叔说：“这不行，眼下什么时候，不动真格的还能办成事？”
鞠广大愣了一会儿，他冲三黄叔点了一下头，意思是，化就化吧。
举胜子家的凑到鞠广大的耳边小声说：“广大哥，别难过，化就化吧。”
鞠广大冲她苦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举胜子家的又说：“我看这事是好事，坏事总能变成好事。”
鞠广大不解地看着她。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十四） （十五） （十六） （十七） （十八） （十九）
（二十） （二十一）
（二十二） （二十三） （二十四） （二十五） （二十六） （二十七） （二十八） （二十九）
（三十） （三十一） （三十二） （三十三） （三十四） （三十五） （三十六） （三十七）
（三十八）（三十九） （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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